韩霸眼神放空,回忆着那天的情景。
“我们顺着霍刚留下的痕迹,最终来到一处山谷,嗯不对,那里充其量也就只能被称作山坳,周围的山也不高,林也不密,没有任何地方能躲藏。如此开阔的地当然也不适合埋伏,老夫当时更觉奇怪,这山坳平平常常,除了虫子叫的声音比较大以外,根本没有什么其他特别之处,那霍刚把我们引到这里来是为什么?”
韩阶听得“山坳”二字,双目陡地一亮,宛若暗夜中骤燃的火星,显然是极感兴趣,刚要开口追问,却被身旁的三哥韩玉伸手一扯,那到了嘴边的话竟生生憋了回去。他眉头拧起,脸上满是愤愤之色,只瞪着韩玉,似有不甘。
韩玉却不看他,只轻轻摇了摇头,又悄悄朝一旁的不敬努了努嘴。韩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不敬神色淡然,正静静听着韩霸说话。他这才恍然,当日之事全凭不敬一手化解,此刻他未开口,自己确实不该贸然插嘴,当下便按捺住心绪,只屏息听着。
韩瑛坐在上首,对两个弟弟这般活宝模样视若无睹,目光只落在父亲身上。
玉簟秋却似被“山坳”二字勾起了思绪,先是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面无表情的不敬,见他依旧专注听着,才又将目光转回韩霸脸上。
只见韩霸脸上的神色渐渐沉了下来,先前的几分意气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痛苦,仿佛那山坳中的记忆是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疤,一碰便疼。
他缓缓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悔意,说道:“当日老夫也是猪油蒙了心,如今想来,若当时觉得那山坳寻常,转身便走也就罢了。可偏偏老夫心有不甘,总想着那霍刚费尽心机设下此局,必然藏着什么用意,若是今日找不出端倪,日后定要吃大亏……”
说到此处,韩霸忽然捂住胸口,眉头紧蹙,脸色也白了几分。先前经不敬医治后稍有缓解的伤势,竟似又复发了。不敬目光微凝,细细打量片刻,心中有了结论,这并非内伤反复,而是心伤难平。若韩霸自己走不出那段往事的阴影,这伤怕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好在韩霸身为一帮之主,纵横江湖数十载,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过片刻,他便缓过劲来,轻咳一声,继续说道:“当时老夫一时糊涂,便带着弟兄们在那山里细细搜寻,生怕漏过半点线索。可搜了大半天,却连半点异常都没找到。就在老夫暗自疑惑,琢磨着霍刚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为何要把我们引到这荒山野岭来的时候,身边的弟兄们忽然有了动静。”
“先是有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癫狂异常,不似常人,倒像是失了心智的疯子,犯了癔症一般。紧接着,又有一人双目赤红,猛地朝身边的兄弟挥拳打去,力气大得惊人,状若疯虎,显然是狂躁发作。我们好不容易才将他制服,可还没等喘口气,身边的弟兄们竟接二连三地出了状况,有的喃喃自语,有的哭哭啼啼,有的则死死盯着一处,像是见了鬼魅。”
韩霸说到此处,声音微微发颤,显然是想起了当时的混乱带给他的恐惧。
“老夫见状,心中暗叫不好,只道是霍刚的暗手竟埋得如此之深,原来早就在这山坳里等着我们!事到如今,哪里还能坐以待毙?老夫当即下令,带着那些还能保持清醒、勉强支撑的弟兄,架着被制服的人往外跑。刚踏出那山坳的范围,那些弟兄们的症状竟奇迹般地好了不少,癫狂地停了笑,赤红的双目也开始有恢复清明的迹象。”
“老夫当时才算松了口气,可心里却凉了半截,这次真是赔大了!霍刚的影子都没见到,弟兄们就折损了大半战斗力,眼下也只能先往山外走。这些都是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在这荒山里吧?”
一旁的刘惑听得眉头紧锁,此时忍不住开口问道:“韩帮主能在那般危急时刻当机立断,这份胆识着实令人佩服。只是在下尚有一事不解,为何后来洛阳城里,竟没了您的后续消息?”
韩霸闻言,脸上的悔意更浓,语气消沉道:“这事说到底,还是怨老夫!当时见弟兄们出了山坳便好转,老夫便放松了警惕,只当是逃过了一劫。可老夫千算万算,却没算到霍刚既然能料到我会在山坳中逗留、损失惨重,又怎会轻易放我们离开?”
“那日我们正往山外走,天上却突然起了大雾。你道这雾有多蹊跷?当时正是正午刚过,日头最烈的时候,按理说绝无起雾的道理,可那雾却像是凭空冒出来一般,瞬间便将我们笼罩其中。”
韩霸说着,伸手指了指聚义厅的大门外,声音里带着几分后怕道:“那雾白得像棉絮,密得化不开,虽不似此刻门外这般诡异,可那浓度却不相上下。我们事先毫无准备,手中虽有火把,可火光在雾中却只能照出三尺远,连脚下的路都看不清楚。”
“按理说,在这种诡异的地方,本该就地休整,等雾散了再走。可老夫当时只想着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又怕霍刚再设埋伏,竟做了个让老夫日后悔断肠的决定,带着弟兄们在雾中行走,寻一条出路!”
“那雾哪里是寻常晨雾可比?只消片刻工夫,便将天地都裹了个严严实实,抬头不见日头,低头难辨路径,连身边弟兄的脸都瞧不真切,只余下模糊影子在雾里晃荡,当真是遮天蔽日,连半分光亮都透不进来。”
韩霸说到此处,喉结动了动,似是又忆起那雾中的憋闷,声音里添了几分苦涩。
“更古怪的是,这雾竟像是能迷人心智、乱人方向一般。老夫自束发闯荡江湖,不说踏遍天下名山大川,也算是走过南北数千里路,寻常山道也好,密林小径也罢,只要老夫亲自走过一遭,沿途的树影石形、岔路标记,便能牢牢记在心里,日后再走,便是闭着眼也错不了分毫。江湖上的弟兄们,也常笑称老夫这双眼睛,比罗盘还要准上三分。”
“可那天,老夫却栽了!”
他重重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
“起初老夫还能凭着记忆辨明方向,想着往山外走便是。可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脚下的路却渐渐陌生起来,先前记得左侧有块丈高的青石,此刻寻遍四周,只有齐腰的荒草在雾里摇曳;本该蜿蜒向下的山道,走着走着竟渐渐上坡,脚下的碎石也变成了湿滑的泥土。”
“老夫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暗道不好,连忙叫弟兄们停下,取出随身携带的罗盘辨认方向。可那指针却在盘里胡乱打转,时而指向东,时而偏向西,半点准头都没有。再问身边的弟兄,个个都是一脸茫然,有人说刚才明明看见南边有棵老槐树,转身再找,却连树影都没了;有人说听见西边有溪水声,循着声音走过去,只踩了一脚烂泥。”
喜欢三千一念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三千一念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