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惑眼见林亨在前脚步微顿,看这阵仗,想必已将村子外围查探了一遍。不敬也收了方才的轻快,眼神微微一凝,低声道:“这位林寺丞,气场倒是不小。”
二人又往前挪了几步,刚踏入林亨三丈之内,那原本垂着眼听汇报的林亨,竟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猛地抬起头,双目似有电光射出,直直朝二人方向射来。那眼神算不上狠厉,也没有凶光毕露,却如寒潭般深邃,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与审视,仿佛能洞穿人心。寻常凡人若是被这般目光扫过,只怕早已心头剧震,腿肚子发软,便是有什么隐瞒,也会不由自主地全盘托出。
衙役们见这位大理寺丞突然转头,也纷纷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瞧见刘惑与不敬二人,脸上皆露出几分诧异。刘惑却神色不变,依旧缓步向前,走到林亨面前数步处,拱手笑道:“林寺丞,别来无恙?晚辈刘惑,特来协助查案。”
不敬也在一旁合十见礼,语气温和道:“小僧不敬,见过林大人。”
林亨目光在刘惑脸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不敬那身僧袍,眉头微挑,方才那股迫人的气势稍稍收敛了几分,却依旧带着几分审视,就这么盯着二人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方才本官就听着刘兄的名字有些耳熟,仔细想想难道是久负盛名的‘书剑双绝’?只是不知,刘兄来此又有何事?”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可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几分试探,这刘惑并非本地官员,此番突然介入此案,难免让人多心。
刘惑早已料到他会有此一问,笑着解释道:“晚辈受李县令所托,前来协助林寺丞。听闻此案棘手,晚辈也想尽一份力,早日擒获凶手,还死者一个公道。” 他说话时神色坦荡,眼神清澈,倒让林亨心中的疑虑消了几分。
不敬在一旁补充道:“小僧与刘施主同行,见此案蹊跷,也想略尽绵薄之力,帮着瞧瞧有没有遗漏的线索。”
他语气诚恳,脸上不见戏谑之色,倒显出几分出家人的庄重。
林亨听刘惑说完来意,也不言语,似乎是在权衡利弊,沉默间只听得靴底碾雪的 “咯吱” 轻响,半晌才缓缓点头道:“既二位有此心意,便一同查探便是。只是这村子本官已遣衙役搜过一遍,积雪没踝,便是有脚印也早被风雪埋了。案发又是三更天,除了打更的老王头,村里连狗都懒得叫,二位这趟来,怕是要空跑了。”
说罢,他转过身,右手食指指了指身后那堵红砖墙。墙有丈高,砖块上的红漆早已斑驳,好些地方露出里面的青灰,墙根下堆着些枯枝败叶,被雪压得沉甸甸的。
“那案子的第一现场就在这儿,墙后头是间空屋,早十年前就没人住了。先前官道热闹的时候,南来北往的商队多,镇上客栈住满了,就有人来这儿凑合一晚,现在数九隆冬,年关就剩半个月,官道上连个挑担的都没有,那屋子四面漏风,连灶都塌了,谁会去那儿?”
刘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目光在红墙上扫了一圈,又瞥了眼墙后露出的半截屋顶,脚步没动。他心里犯着嘀咕:先前在县衙见李县令说起这位林寺丞,只说他是大理寺出来的好手,手段厉害得很,怎么今日见了,倒在这村口跟衙役扯闲话?方才那两个衙役汇报的,无非是 “雪地里没见异常”“村民都在家猫冬” 之类的废话,这些事交给班头记着就行,哪用得着他这位寺丞亲自来问?难不成是发现了这案子的什么蹊跷,他故意在这儿拖延?
一旁的不敬抖了抖灰布僧衣上的雪,瞧得旁边的衙役直打哆嗦,数九寒天竟然穿着单衣,这大和尚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铁打的。
不敬心中则没有什么其他的心思,他方才听李县令叙述,一来是觉得死者可怜,二来是瞧着这案子透着古怪,便跟着刘惑来看看。至于这位林寺丞是厉害还是平庸,他压根没放在心上,只盼着能早点找到线索,让死者能瞑目。
林亨像是看穿了两人的心思,嘴角勾了勾,没多说什么,抬脚便往红墙走去。他走得不快,靴底踩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清晰的脚印。
“二位不用急那尸体现在不在这儿了,仵作怕雪把证据毁了,早上天刚亮就用担架抬回县衙停尸间了。二位要是想瞧,待会儿咱们从这儿过去,正好顺路。”
刘惑听林亨这么一说,心里的疑云散了些,脚下加快两步,跟在他身后并肩而行。雪粒子打在脸上,有些发疼,他却没在意,接着问道:“寺丞方才说那空屋久无人居,可曾让人进去细查?屋里的物件,有没有被人挪动过的痕迹?”
林亨脚步未停,玄色官袍的下摆扫过雪地,留下一道浅浅的印子。他头也不回,声音裹着寒风传来:“今天一早就让衙役进去搜过了。屋里就一张破木床,床腿断了一根,用石头垫着;还有一把断腿的椅子,歪在墙角。地上积的灰有半指厚,除了角落里摆着个缺了口的破陶罐,再没别的东西。”
说到这儿,他忽然顿了顿,沉下声音道:“只是那屋里……血到处都是,结成了黑红色的冰碴子,看着渗人得很。”
刘惑眉头一挑,脚步微顿。他在江湖上走了这些年,刀光剑影见得多了,仇杀斗殴也瞧过不少,本以为没什么景象能让他动容,可听林亨这么说,心里竟也泛起一丝不舒服。
一旁的不敬停下了脚步,脸上的表情严肃起来。“血结成冰碴子” 这话,让他觉得这案子比寻常的江湖仇杀要狠得多。
林亨转过身,目光在两人脸上扫了一圈,郑重说道:“二位在江湖中行走,想来也见惯了打打杀杀。但今儿这屋里的景象,你们还是得做好心理准备。那可不是你们平日见的江湖仇杀能比的。寻常仇杀,要么是一刀毙命,要么是拳脚相向,可这案子里,死者身上的伤杂乱得很……不,这死者身上的伤就不是杂不杂乱的问题,想必二位也听李县令说过了,这死者乃是被人用爪功活生生撕裂的,尸体浑身上下找不出一个完整的地方,甚至四肢接近被撕下,而头颅更是现在也没找到。屋里的血迹喷射得到处都是,就像是有人用那血刷了一遍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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