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北风卷着雪沫，发出凄厉的呼啸。林天潜伏在能俯瞰黑山屯的山林岩缝中，浑身几乎冻得僵硬，目光却死死锁定着下方那片死寂的废墟。
昨夜那个佝偻身影的出现，以及地窖中发现的火药和狼头铜扣，让这片废弃的军屯充满了危险而又诱人的谜团。他不敢轻举妄动，决定守株待兔，等待更多的线索自动浮现。
子时前后，就在林天以为今夜又将一无所获时，一阵极其轻微、几乎被风声掩盖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不是战马的沉重蹄声，而是更适合山地行走的矮种马，蹄铁似乎还做了处理，落地声响沉闷。
来了！
林天精神一振，收敛全部气息，如同融入了岩石的阴影。
很快，三骑身影出现在军屯边缘。他们都穿着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深色皮袄，头上戴着厚实的风帽，遮住了大半面容。马匹矫健，骑手身形精悍，行动间透着一股训练有素的默契。他们并未点燃火把，仅凭对地形的熟悉和微弱的雪光，精准地绕开废墟障碍，径直朝着那间隐藏着地窖的石屋而去。
为首一人勒住马缰，抬手做了个手势，另外两人立刻翻身下马，警惕地散开警戒，动作干净利落，显然是老手。为首那人则独自下马，快步走入石屋废墟的入口。
林天屏住呼吸，仔细观察着那两个警戒的骑手。他们的站位互为犄角，覆盖了所有可能被偷袭的角度，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四周的黑暗。其中一人偶尔抬手擦拭脸颊，风帽微微晃动间，林天隐约看到其耳垂上似乎反射出一点金属的冷光——那是一个耳环的轮廓。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为首那人从地窖中出来，低声与两名手下交谈了几句。距离太远，风声又大，林天听不清具体内容，但能看到那人似乎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不满和凝重。随后，三人不再停留，翻身上马，沿着来时的路线，迅速消失在黑夜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林天没有立刻行动，又耐心等待了半个时辰，确认对方没有去而复返，也没有其他埋伏后，才如同幽灵般滑下山坡，再次潜入那间石屋地窖。
地窖内，火塘的余温比昨夜更热一些，显然刚有人在此停留。林天迅速检查了一遍，发现之前散落的粗糙铁胚少了几块，那撮火药也不见了踪影。对方是来取走这些东西的？还是来检查进度？
他在角落里仔细搜寻，希望能找到那几人留下的新线索。终于，在入口处一块松动的石板下，他摸到了一小片被撕扯下来的、质地粗糙的深色布料，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什么尖锐之物钩挂下来的。布料上，赫然用更深的线绣着一个模糊的图案——狼头！
与那铜扣上的狼头如出一辙！只是绣工更加简陋，但那狰狞的神韵却一模一样。
狼头……这究竟是某个组织的标志，还是特定群体的图腾？
林天将布片小心收起，心中疑云更甚。这伙人行事隐秘，训练有素，绝非普通毛贼或走私贩子。他们在此地秘密锻造兵甲、囤积火药，所图必然不小。
此地不宜久留。对方刚刚来过，短时间内可能不会返回，但继续待在这里风险太大。
林天果断离开地窖，抹去痕迹，借着夜色掩护，向着西北方向——昨夜那个佝偻身影消失的方向潜行而去。他有一种直觉，那个独行的身影，或许知道些什么，而且可能与这伙“狼头”人马并非一路。
雪夜跋涉极为艰难，寒风刺骨，积雪没踝。林天凭借着过人的毅力和追踪技巧，艰难地辨认着雪地上几乎被风吹平的、断断续续的足迹，一路追踪下去。
直到天光微亮，前方出现了一个比黑山屯更小的、几乎完全被废弃的村落。几间土坯房大多已经坍塌，只有最靠近山脚的一间，似乎还勉强维持着形状，屋顶的烟囱里，竟有一缕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炊烟袅袅升起。
就是这里！
林天没有贸然进村，而是绕到村子侧面的山坡上，找了一个既能观察那间屋子，又便于隐蔽和撤离的位置，耐心潜伏下来。
他需要观察，需要确认。在这危机四伏的北境，任何一个疏忽都可能万劫不复。
日头渐渐升高，驱散了些许寒意，但天地间依旧是一片苍凉的灰白。那间屋子里始终没有动静，仿佛那缕炊烟只是幻觉。
就在林天怀疑自己是否判断错误时，“吱呀”一声，那间土坯房的木门被从里面推开了一条缝。一个脑袋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左右张望，神情惊恐，如同受惊的兔子。
正是昨夜那个从黑山屯地窖出来的佝偻身影！此刻在晨光下，林天看得更清楚些，那是一个约莫五十多岁的男子，面容枯槁，眼窝深陷，身上裹着好几层破烂不堪的衣物，依旧冻得瑟瑟发抖。
他确认外面似乎安全后，才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破瓦罐，走到屋旁一个小雪堆旁，小心翼翼地收集着干净的雪块，看样子是准备融水。
林天仔细观察着他的动作和神态。这人不像是有武功在身，更像是一个被吓破了胆、艰难求生的普通边民。但他昨夜为何会出现在黑山屯那个隐秘的地窖？他与那些“狼头”人马又是什么关系？
等待那人返回屋内后，林天不再犹豫。他如同一片落叶般悄无声息地滑下山坡，来到那间土坯房外，侧耳倾听片刻，里面只有细微的、压抑的咳嗽声。
他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的声音瞬间消失，死一般的寂静，甚至连呼吸声都仿佛停止了。
林天压低声音，用尽量平和的语气说道：“老丈，莫怕。我不是歹人，路过此地，想讨碗水喝。”
屋内依旧没有任何回应，但那恐惧的沉默几乎凝成了实质。
林天叹了口气，知道寻常法子无用。他沉吟片刻，忽然改用了一种带着些许北境边地特有腔调的口音，沉声道：“黑山屯的烟火，可还暖和？”
这句话如同一个开关，屋内瞬间传来一声压抑的惊呼，以及瓦罐被打翻的声响。
林天不再等待，手上微微用力，“咔嚓”一声，那本就腐朽的门闩被他以内力震断。他推门而入。
屋内昏暗而寒冷，几乎家徒四壁。那老者蜷缩在角落的草堆里，吓得面无人色，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看着突然闯入的林天，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天反手关上门，挡住灌入的寒风，目光扫过屋内，最后落在老者那张惊恐万状的脸上。
“老丈，我没有恶意。”林天放缓语气，但眼神依旧锐利，“我只想问几个问题。关于黑山屯，关于……那些带着狼头标记的人。”
听到“狼头标记”四个字，老者猛地一颤，眼中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填满，他拼命摇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似乎恐惧已经扼住了他的咽喉。
林天心中了然，这人一定知道内情，而且深受其害。他不再逼问，只是从怀中取出那块狼头布片，在老者眼前缓缓展开。
看到那狰狞的狼头图案，老者瞳孔骤缩，发出一声短促的哀鸣，整个人几乎要晕厥过去。
“他们逼你的，对不对？”林天蹲下身，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奇异的说服力，“帮你做事？或者，你知道他们的事？”
老者浑浊的眼中流下泪来，他张了张嘴，终于发出嘶哑破碎的声音：“……饶……饶命……好汉饶命……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只是被逼着帮他们看……看炉火……”
看炉火？果然是和那地窖里的锻造有关！
“他们是谁？”林天追问，“那些‘狼卫’？”
“狼……狼卫……”老者如同听到恶魔的名字，浑身剧震，“他们……他们是魔鬼！是……是……”他恐惧地望了一眼门外，似乎怕隔墙有耳，声音压得极低，“是……是‘苍狼旗’的人！”
苍狼旗？！
林天心中巨震！这是一个他从未听过的名字，但听起来像是一个部落或者某个武装势力的名号。
“他们在这里做什么？那些兵器火药，是给谁用的？”林天抓紧时间问道。
“不……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老者涕泪横流，“他们抓了附近好几个村子的人……逼我们干活……不听话的……都……都死了……扔进了山沟……”
就在这时，屋外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隐约的、却带着某种规律性的鸟鸣声，连续三声，短促而尖锐。
老者听到这鸟鸣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眼中的恐惧达到了顶点，他猛地抓住林天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
“快走！他们……他们来了！是狼卫的哨音！被他们发现你在这里……我们都得死！快走啊！！”
林天脸色一沉，知道情况危急。他深深看了一眼这个被恐惧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老者，迅速起身。
“从后窗走，往山里跑！”林天低喝一声，自己则猛地拉开房门，并非逃离，而是如同一支利箭般射向村外，故意制造出明显的动静，朝着与老者逃跑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要把追兵引开！
几乎在他冲出门的同时，村落外围的雪地里，三、四个与昨夜装扮相似的“狼卫”身影骤然出现，看到林天的背影，立刻发出低沉的呼哨，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策马追了上来！
马蹄踏碎积雪，杀机瞬间笼罩了这片荒凉的废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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