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仞脸上的笑容依旧,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极淡的锐利光芒,快得无人察觉。她歪了歪头,仿佛觉得很有趣:“问剑?对谁?我吗?” 她指了指自己。
萧见白面无表情,目光如寒潭:“我听闻明息山清风子前辈剑术通玄。你是他的关门弟子。你的剑,亦可。”
“哦——”弥仞拉长了声音,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随即眉眼弯弯,笑容甜美得能融化冰雪,“这样啊……可是,”她话锋一转,带着点俏皮的为难,“我师傅他老人家‘金贵’着呢,轻易不出手。至于我嘛……”她摊了摊小手,“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可不够你问的呀。要不……你跟我师兄打?”
她话音刚落,一个略显苍老却中气十足、带着浓浓无奈的声音从山门内传来:“小仞仞,又在拿师傅我当挡箭牌了?什么金贵不金贵的,嫌师傅老了不中用了?”
随着话音,一个穿着灰色道袍、须发皆白的老者踱步而出,他瞪了弥仞一眼,眼神却满是宠溺。随即,他目光扫过场中,惊魂未定的守门弟子,捂着手腕一脸怨毒又被弟子制住的妇人,摔得灰头土脸正拍打僧袍的年轻和尚,以及那个持剑而立,气息孤绝的青衫剑客。
清风子的目光在萧见白身上停留片刻,又瞥了一眼那狼狈的和尚,最后落回弥仞身上,轻轻叹了口气,带着看透一切的洞悉和对小徒儿的无奈纵容。
“哎哟喂……”和尚不嗔这时才完全站直,揉着后腰,看着眼前这一团乱麻:持刀的疯婆子、从天而降的自己、杀气腾腾的剑客、笑眯眯的小姑娘、还有这个一看就不好惹的老道士……他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脱口而出:“这都什么事儿啊!求求你们了,先给小僧找个大夫看看骨头散没散架行不行?还有这位拿刀的婶子……您这又是何必呢?至于这位剑客大哥……”他看向萧见白,缩了缩脖子,“您要打架也等小僧离远点再打啊!”
山门前的喧嚣,在清风子那句轻飘飘的“不打了”和随后干脆利落的关门声中,戛然而止。
尘土渐渐落定,留下场中神色各异的几人。
那被制住的疯妇人,似乎被清风子那神鬼莫测的手段彻底吓破了胆,刚才那股同归于尽的狠厉消失无踪,只剩下失魂落魄的茫然和恐惧,瘫坐在地,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儿子的名字。守门弟子们松了口气,但看向萧见白和地上的和尚时,眼神依旧充满警惕。
最懵的当属不嗔和尚。他揉着几乎散架的腰,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紧闭的山门,又看看旁边持剑而立,气息却愈发冰冷的萧见白,最后目光落在弥仞身上,嘴巴张了张,半天才憋出一句“这……这就完了?老神仙……脾气真好啊?” 他本来以为会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结果雷声大雨点小,不,是连雨点都没下,直接放晴了?这和他想象中的江湖高手过招完全不一样。
弥仞脸上的笑容在师傅关门的瞬间就收敛了几分,明亮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她太了解师傅了。清风子看似随和豁达,实则心思缜密,尤其在涉及她的事情上,更是格外谨慎。他如此干脆地拒绝萧见白,甚至不惜“示弱”,绝非仅仅因为不想打,更像是……一种保护?一种不想让萧见白,或者说让萧见白代表的某种东西,过多注意她?
这个念头让她心头微微一沉。萧见白那纯粹的、只为剑道的目光,让她本能地觉得危险,并非生命威胁,而是另一种可能触及她隐秘核心的危险。
她压下心绪,重新挂上那副天真烂漫的面具,走到不嗔面前,好奇地打量着他:“小和尚,你还好吧?刚才那一下,听着都疼。从哪儿摔下来的?天上?” 她指了指天空,语气充满惊奇。
不嗔这才完全回神,想起自己的惨状,顿时龇牙咧嘴:“哎哟喂,别提了女施主!小僧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在隔壁山头采点野果,谁知道一脚踩空,就……就飞起来了。佛祖保佑,没直接去见阎王就不错了!” 他拍打着僧袍上厚厚的尘土,动作粗鲁,毫无出家人的仪态,露出的手腕上似乎还有些陈旧的疤痕。
“采野果能从隔壁山头飞过来?”弥仞眨眨眼,明显不信,但也不戳破,笑眯眯地说,“看来佛祖确实挺关照你的。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骨头没散架吧?要不要进来让师傅给你瞧瞧?他老人家医术可好了,虽然……”她俏皮地压低了声音,“虽然脾气有点怪。”
“真的?”不嗔眼睛一亮,随即又有些犹豫,偷偷瞄了一眼旁边杵着像根冰棱子的萧见白,小声道,“这位……这位剑客大哥怎么办?他好像……还没走的意思?”萧见白确实没走。
自清风子离开后,他就一直站在原地,仿佛一尊凝固的石像。手中的剑依旧保持着微微抬起的姿态,剑尖指天,眼神却低垂着,望着自己脚下的青石板。他周身的冷冽气息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更加凝练,仿佛在积蓄着什么。刚才清风子那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拂,蕴含的力道和精妙,远超他的预估。那不是“不打了”,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告诫:你的剑,还不够格。
这非但没有让他退缩,反而激起了他心中沉寂的战意。明息山的剑,果然值得一问!清风子不出手,那……他冰冷的目光缓缓抬起,再次锁定了弥仞。
弥仞被他看得心头一跳,面上却笑得更甜了,主动开口“萧剑客,你看,我师傅他老人家今天心情不太好,不想打架。要不你先在附近找个地方住下?改天等他心情好了,我帮你问问?” 她这话说得圆滑,既给了台阶,又推脱得干干净净。
萧见白沉默着,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似乎在判断她话里的真伪。过了几息,他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冰冷,却带上了不容置疑的笃定:“我会等。”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几个起落,身影便消失在通往山下小镇的林间小径中,只留下一缕若有似无的剑气。
“呼……”不嗔夸张地拍了拍胸口,“吓死小僧了!这位爷的气场也太冻人了!比腊月里的穿堂风还厉害!”
弥仞看着萧见白消失的方向,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等?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一个执着于剑、心思纯粹却又强大敏锐的剑客留在附近,就像一颗不知何时会引爆的火雷。她必须尽快弄清楚他的真实目的,以及……他是否真的只是为剑而来。
“好啦,烦人的家伙走了。”弥仞收回目光,转向不嗔,又恢复了活泼,“小和尚,跟我来吧,先给你找个地方安顿,再让师傅看看伤。你这一身土,都能种花了!”
不嗔连忙作揖:“多谢女施主!多谢女施主!小僧不嗔,法号不嗔,那个……虽然我现在挺想‘嗔’的……”他嘀咕着,跟着弥仞和守门弟子走进了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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