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私合营的浪潮下,昔日“半城”的风光,也只能在这方寸灶台间寻些慰藉了。
何雨柱了然,只应了声:“您放心。”便不再多言,挽袖操刀。
真正的谭家菜,功夫在汤,在火候,在那一份不疾不徐的底蕴。
吊顶汤是根基。
三黄老母鸡冷水下锅,紧出血沫,捞出洗净。
大砂锅里注入甘冽的泉水,放入整鸡、精瘦肉、陈年金华火腿蹄髈,投入拍松的姜块、挽成结的香葱。
大火烧开,撇尽浮沫,随即转为文火,让汤面只保持极细微的“蟹眼泡”状态,慢煨细炖。
时间是最昂贵的调料。
趁着煨汤的功夫,何雨柱处理官燕。
纯净的泉水反复浸漂,镊子尖耐心地挑去每一丝杂质和绒毛。
发好的燕盏如丝如缕,晶莹剔透,饱吸了水分,呈现出温润的玉色。
鱼翅的处理更是水磨功夫。
金山勾翅针粗壮,需先用冷水浸泡回软,再以竹箅夹住,置于另一锅滚沸的顶汤之上,隔水慢蒸,让高汤的精华丝丝缕缕沁入翅针。
其间需多次更换箅下高汤,确保鲜味纯粹无杂。
厨房里只余下砂锅慢煨的细微咕嘟声、蒸汽顶动锅盖的轻响,以及何雨柱专注而沉稳的呼吸声。
时间在氤氲的鲜香中缓慢流淌。
娄半城几次踱步到厨房门口,并未进来打扰,只是静静看着何雨柱沉静如水的侧影和那两口吞吐着无声鲜香的砂锅,紧绷的眉宇间,竟也慢慢松弛下来,仿佛这灶台间的从容,也熨帖了他心中的波澜。
暮色四合时,娄家雅致的餐厅里灯火通明。
当佣人捧着细瓷炖盅,将那道清汤官燕奉上时,席间瞬间安静下来。
清澈见底、淡若秋水的汤底中,雪白晶莹的燕盏如同水中舒展的白莲,几缕极细的火腿丝点缀其上,宛如金蕊。
不见半点油星,唯有纯粹到极致的鲜香袅袅升腾。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用瓷勺轻轻舀起,送入口中。
燕盏入口即化,汤水清鲜甘冽,仿佛集天地精华于一口。
他闭目良久,才缓缓叹道:“‘清汤白燕’,形神兼备!娄公,府上这位师傅,得了谭府真传啊!这火候,这吊汤的功夫……难得!太难得了!”
紧接着是那道黄焖鱼翅。
翅针根根分明,饱满晶莹,被浓稠金黄的芡汁完美包裹,颤巍巍地卧在洁白的瓷盘中,散发着醇厚浓郁的荤香。
配着碧绿的嫩菜心,色如琥珀镶翠。
入口,翅针软糯滑韧,胶质丰腴,浓郁的汤汁裹挟着火腿、老鸡的精华,咸鲜中带着花雕酒特有的甘醇,厚重却不腻口,霸道地征服了所有味蕾。
席间只剩下满足的咀嚼声和低低的赞叹。
最后一道羊肚菌酿虾胶,更是点睛之笔。
肥厚的羊肚菌吸饱了顶汤的精华,菌香浓郁,内里酿入的虾胶弹牙鲜甜,冬笋尖的脆嫩带来绝妙的口感层次。清爽中蕴藏至味。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席间的气氛在美食的熨帖下,也多了几分往昔的温情与松弛。
娄半城脸上的笑容真切了许多,举杯谈笑间,仿佛暂时忘却了窗外的寒潮。
宴席散尽,厨房收拾停当。
张妈依旧提着那个藤编提篮过来,笑容里带着由衷的敬意:“何师傅,今儿可真是露了大脸了!东家特意吩咐,这些都是给您的,带回去尝尝!”
篮子沉甸甸:
一包上好的干贝,色泽金黄,粒粒饱满;
一小捆珍贵的羊肚菌干货,伞盖肥厚;
还有一块至少三斤重、肥瘦层次如大理石花纹的上好五花肉;
以及几大包印着老字号标记的槽方(酱汁肉)、酱鸭胗。
最上面,依旧压着一个薄薄的红包。
“娄董事长太破费了。”
何雨柱依旧平静地道谢,接过篮子。
指尖触及篮子时,意念微动,那包干贝、羊肚菌和肥美的五花肉,瞬间被转移至空间小院的阴凉角落,只留下槽方、酱鸭胗和红包在篮中。
车子驶回南锣鼓巷,风雪更大了。
推开自家屋门,一股暖意混着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
炉火烧得正旺,锅里咕嘟着白菜豆腐汤的朴素香气。
何雨水正和许小凤头碰头地挤在桌边,凑着一盏煤油灯看那本《鸡毛信》,小脸映着昏黄的光。
“哥!”雨水抬头,看见何雨柱手里的篮子,眼睛一亮。
许小凤也赶紧站起来,有些拘谨地叫了声:“何大哥。”
“柱子哥,又打哪儿发财回来啦?”一个懒洋洋又带着点酸溜溜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何雨柱这才注意到,许大茂也歪在自家炕沿上,手里无聊地抛着两颗核桃,眼睛却滴溜溜地往藤篮里瞟。
他今天难得没出去晃荡,被许母拘在家里。
“娄家有点事,去帮了个忙。”何雨柱将藤篮放在桌上,解开盖布,露出里面的槽方和酱鸭胗。浓郁的酱香和酒糟的复合香气瞬间在暖屋里弥漫开来。
“哇!槽方!”雨水认得这个,娄家中秋给过,酱红油亮,肥而不腻。
许小凤也吸了吸鼻子,眼睛盯着那深红色、颤巍巍的肉块。
许大茂更是“噌”地坐直了,喉结明显地滚动了一下,嘴上却还硬着:“资本家就是资本家,油水就是厚……柱子哥,您这油水,蹭得是越来越顺手了哈?”
何雨柱懒得理他话里的刺儿,只对雨水和许小凤道:“都还没吃饭吧?正好,一块儿热点馒头,把这些切了,趁热吃。”
“哎!”雨水欢快地应了,拉着许小凤去拿碗筷。
何雨柱拿出砧板和刀,将深红油亮的槽方切成厚薄均匀的片,每一片都肥瘦相间,晶莹的肥肉如同琥珀,酱香扑鼻。
酱鸭胗也切成薄片,纹理清晰,韧中带脆。
许大茂看着那诱人的肉片,屁股在炕沿上挪了挪,想起上次钓鱼自己没去成,后来柱子还是给他带了甜酸肉和奶油面,那滋味……他咽了口唾沫,蹭到桌边,故作随意地问:“那个……柱子哥,要不要我帮把手?剥个蒜啥的?”
何雨柱瞥了他一眼,没戳穿:“行啊,蒜在窗台筐里。”
许大茂如蒙大赦,赶紧去剥蒜。
很快,热腾腾的杂面馒头出了锅,白菜豆腐汤也冒着热气。
几人围坐在小方桌旁。
昏黄的灯光下,切得整齐的槽方肉片堆在粗瓷盘里,油光红亮,酱香混合着淡淡的酒糟香,霸道地勾引着食欲。
酱鸭胗片码在另一只小碟里,深褐油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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