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破壁”尝试的挫败，像一盆冰水浇在初燃的火苗上，带来短暂的凝滞与刺骨的清醒。工作区内，气氛不复之前的亢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务实、也更加沉重的压抑。墨城将自己关在主控台前，那片单片目镜上数据流奔腾不息，他正以惊人的效率分析着刚才测试中记录下的、关于星舟外围防御场的所有细微特征。傅斯砚和苏晚则疲惫地靠在静息区的座椅上，默默恢复着过度消耗的精神力，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刚才那几次短暂而诡异的“触碰”。
失败，但并非毫无价值。他们至少确认了三件事：第一，星舟确实存在一个极其精密且反应迅速的非物理防御层；第二，这个防御层对傅斯砚的“载体”印记有明确的识别和反应；第三，防御机制似乎是多层次、多频段的，像一个动态变化的迷宫。
“不是坏消息。”墨城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似乎比之前多了一丝……兴奋？“这些防御场的存在，恰恰证明了星舟内部信息处理系统的活跃性和复杂性。它不是在休眠，而是在高度戒备状态下运行着某种我们尚未理解的协议。而我们，”他转过头，目光扫过傅斯砚，“是少数能‘惊动’它的存在。”
他将几份初步分析报告投射到共享界面上。“根据防御场的反应模式和能量衰减曲线，可以推测其能量源并非无限，存在一定的负载上限和响应延迟。这意味着，如果我们能找到其运行规律，或许可以进行‘饱和式’或‘欺骗式’的试探，寻找薄弱环节。”
饱和式？欺骗式？傅斯砚眉头微蹙。这听起来更像是黑客攻击的思路，风险极高，一旦被判定为恶意行为，后果不堪设想。“理事会的意思呢？”傅斯砚谨慎地问道，“这种更具……攻击性的策略，会被允许吗？”
墨城推了推目镜，镜片上闪过一丝冷光：“理事会只看结果。在确保不引发‘清理协议’的前提下，任何能获取有效信息的手段都在考虑范围之内。当然，具体方案需要经过更严格的推演和风险评估。”
他的话暗示了研究会内部对于“手段”的界限，可能比明面上规定的要模糊得多。为了破解星舟的秘密，一些游走在危险边缘的方法，并非不可接受。
就在这时，工作区的入口传来轻微的开启声。进来的是助理研究员林静，她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杯冒着热气的、散发着舒缓神经香气的营养液。
“墨城主管，傅先生，苏小姐。”林静的声音依旧温和，但傅斯砚敏锐地注意到，她的目光在接触到墨城时，似乎有一丝极其细微的闪烁，不像之前那般坦然。“李博士吩咐送来的安神剂，有助于恢复精神力。”墨城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注意力依旧集中在数据上。
林静将托盘放在旁边的桌上，动作看似自然，但在转身离开，经过傅斯砚身边时，她的手指似乎极其无意地、轻轻碰了一下傅斯砚放在扶手上的手腕。傅斯砚身体微微一僵。
就在那短暂的接触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一个极其微小、冰凉坚硬的物体，被林静以极其巧妙的手法，塞进了他的袖口！
他的心脏猛地一跳，但脸上却不动声色，甚至没有去看林静离开的背影。他保持着靠在座椅上的姿势，仿佛只是因为疲惫而稍微动了动。林静……她这是什么意思？传递东西？在墨城和无处不在的监控眼皮底下？
傅斯砚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墨城，后者依旧沉浸在他的数据世界里，似乎并未察觉这电光火石间的异常。苏晚也闭着眼睛休息，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动作。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缩回袖口，指尖触碰到那个小物体——似乎是一个比指甲盖还小的、扁平的金属片，边缘光滑。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傅斯砚表面上在配合墨城进行数据分析，并提出一些关于防御场可能弱点的技术性讨论，内心却如同掀起了惊涛骇浪。林静冒险传递这个东西，必然极其重要，且无法通过正规渠道。这里面是什么？信息？工具？还是……陷阱？他必须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机会查看它。
机会在深夜降临。墨城终于结束了连续高强度的工作，宣布休息六小时。他本人离开了工作区， presumably 是去进行必要的生理维护。工作区内只剩下傅斯砚和苏晚，以及那无处不在、但或许在非工作时段灵敏度会有所调整的监控系统。
傅斯砚示意苏晚保持正常休息状态，自己则借口去静息区内部的独立卫浴间。进入后，他立刻反锁了门（虽然知道这未必能完全隔绝监控，但至少是一种姿态），打开了水龙头，让水流声掩盖可能存在的窃听。
他背对着可能存在的隐藏摄像头，迅速从袖口中取出了那个金属片。它通体漆黑，表面没有任何标识，只在中心有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小凹点。傅斯砚犹豫了一下，尝试用指尖用力按压那个凹点。
金属片微微震动了一下，表面浮现出一行极其细微、需要凑得很近才能看清的发光字体，使用的是研究会的内部编码，但内容却让他瞳孔骤缩：
【小心‘净化派’。数据不全，星图有诈。目标非接触，乃‘重置’。寻找‘虚数坐标’。】信息极其简短，却蕴含着爆炸性的内容！
“净化派”？这是研究会内部的派系吗？听名字就充满不祥！星图有诈？他们发现的猎户座星图关联是假的？目标不是接触，而是“重置”？这印证了鹰瞳最坏的推测！而“虚数坐标”……这是什么？一个数学概念？还是某种隐喻？
林静是在警告他们！研究会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存在着一个被称为“净化派”的、可能主张更极端手段（甚至可能倾向于配合星舟的“清理”或“重置”）的势力！而她认为，理事会（或者至少是墨城所代表的势力）提供给他们的星图信息和最终目标，可能是有问题的！
巨大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傅斯砚。他们不仅要在外部与沉默的星舟博弈，还要在内部提防来自“盟友”的暗箭？林静是站在哪一边的？她为什么要冒险警告他们？这会不会是另一个更复杂的圈套？
他迅速销毁了金属片（将其冲入下水道），用冷水洗了把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回到静息区，苏晚担忧地看着他：“你脸色很难看，没事吧？”傅斯砚摇了摇头，没有立刻告诉她真相。信息太少，风险未知，他需要时间消化和验证。
暗流之下，交锋已然开始。他们以为的庇护所，可能同样是龙潭虎穴。破壁之路，不仅需要技术、勇气和运气，更需要在这错综复杂的势力迷宫中，分辨出真正的敌人与朋友。“虚数坐标”……这或许是林静指出的，唯一可能偏离那可怕“重置”命运的、渺茫的变量。他必须尽快弄清楚，这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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