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成为了最好的掩护。沈延清驾驶着车辆，没有选择主干道，而是在错综复杂的城市支路间穿梭，反复绕行，频繁观察后视镜，确认没有车辆尾随。林夕坐在副驾驶，沉默地看着窗外被雨水扭曲的城市光影，怀中紧紧抱着那个装着少量必需品和蓝皮书的背包，仿佛那是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实物。车厢内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寂静，只有雨刮器的规律声响和引擎的低沉轰鸣。
“设备突然失灵，门口有动静……”林夕低声重复着之前的遭遇，像是在梳理，又像是在确认这不是一场噩梦，“他们真的……无所不能吗？”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悸。
“不是无所不能，而是资源庞大，手段专业。”沈延清的声音冷静，试图安抚她，也是在分析现状，“远程瘫痪电子设备是黑客手段，派人上门是物理行动。这说明他们是一个具备多维度行动能力的组织，但并非无迹可寻。他们也会失败，比如这次。”他的冷静感染了林夕。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依旧有些过快的心跳。“我们现在去哪？”
“一个临时落脚点。”沈延清目视前方，操控车辆拐入一条更加僻静的林荫道，“我父亲早年置办的一处房产，几乎没人知道，连我母亲都不清楚。名义上不属于沈家，登记在一个早已过世的远房亲戚名下。”
这是他最后的“安全层”，是父亲沈巍山在那本蓝皮书的最后阶段，似乎预感到风雨欲来时，悄然布下的后手之一。沈延清也是在整理父亲极少量的遗物时，偶然发现了相关的凭证和钥匙，当时只觉得父亲过于谨慎甚至有些偏执，如今看来，那是一种基于惨痛经验的未雨绸缪。
车辆最终驶入一个老式的、没有电梯的六层板楼小区。小区看起来有些年头，住户似乎以老人和租客为主，监控探头稀少且多半是摆设。沈延清将车停在了一栋楼侧面一个不显眼的角落。
他带着林夕，没有走单元正门，而是从楼后一个狭窄的通道绕进去，爬上略显阴暗的楼梯，停在四楼一户锈迹斑斑的防盗门前。他拿出那把老旧的黄铜钥匙，插入锁孔，转动时发出沉闷的“咔哒”声。门开了，一股淡淡的、灰尘和旧木头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不大，陈设极其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老旧的木质家具，布艺沙发蒙着防尘罩，地面是的水泥地只简单刷了层漆。但令人意外的是，水电齐全，而且异常干净，似乎定期有人（或许是沈延清雇的、不知情的人）前来简单打扫。
沈延清反手锁好门，又仔细检查了窗户的锁扣，这才稍微放松下来。“这里基本的生活用品应该有一些，但食物可能需要临时购买。”他拉开冰箱，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几瓶未开封的矿泉水。
“没关系，这已经很好了。”林夕将背包放在蒙着布的沙发上，环顾这个狭小但暂时安全的空间，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稍稍松弛。她走到窗边，撩开厚重的窗帘一角向外望去，只能看到对面楼房同样斑驳的墙壁和湿漉漉的窗台。这里平凡、陈旧，毫不起眼，正是最好的藏身之所。
沈延清从厨房找出一个还能工作的电水壶，烧上水。两人坐在落满灰尘的沙发罩上，一时无言。外面的雨声变得遥远，房间内只剩下水壶加热时逐渐响起的嗡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林夕打破沉默，看向沈延清。她的眼神不再只有恐惧，更多是寻求方向和共同面对的坚定。
沈延清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昏暗中他的眼神深邃如古井。“被动防御只会让我们不断失去阵地。我们需要反击，至少，要弄清楚对手到底是谁，想要什么。”
他顿了顿，继续道：“高逸代表的‘穹顶’，韩博明警告的‘灯塔’，你查到的赵启明和‘未来生命基金会’……这些名字之间一定存在关联。我们需要找到那个连接点。”“连接点……”林夕若有所思，“会不会是……技术？你父亲笔记里提到的，那个代号‘催化剂’的东西？”
沈延清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很有可能。‘普罗米修斯计划’的核心，很可能就是这种未被完全认知、风险巨大的‘催化剂’。‘穹顶’想得到它或者基于它的研究成果，而赵启明当年可能就参与了它的研发或者提供了某种支持。‘未来生命基金会’或许是资金渠道，而‘灯塔’……可能是监控机制，也可能是更深层的核心。”
这个推测将散落的线索串联起来，形成了一个相对合理的框架。“但我们怎么证实？怎么找到突破口？”林夕问道。对手隐藏在暗处，力量悬殊。沈延清沉默片刻，缓缓开口：“或许，我们可以从内部寻找裂痕。”“内部？”
“任何一个组织，都不可能铁板一块。高逸是执行者，但他上面肯定还有人。韩博明选择了警告我，说明他内心存在矛盾，或者感受到了威胁。赵启明消失了，但他未必心甘情愿。”沈延清分析道，“我们需要找到一个可能愿意开口，或者可以被我们利用的薄弱环节。”
这是一个大胆而危险的思路，如同在刀尖上行走。“韩博明师兄……他上次回复后，就再无音讯。”沈延清眉头微蹙，“联系他风险太大。赵启明更是踪迹难寻。”
水壶发出尖锐的鸣叫，水开了。沈延清起身去倒水，袅袅蒸汽在昏暗的灯光下升腾。林夕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开口：“或许……我们不需要直接找他们。”沈延清动作一顿，回头看她。
林夕的眼神亮了起来，带着一种豁然开朗的光芒：“如果‘未来生命基金会’是他们的资金渠道或白手套，那么它必然有公开的活动和人员往来。我们可以从它入手，反向调查！基金会要运作，就不可能完全与世隔绝。它需要合作者，需要参与活动，就像赵启明出现在那个峰会上一样！”
她从背包里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她带出来的少数电子设备之一，尚未激活联网），“虽然我的设备可能被盯上了，但我们可以用新的、绝对干净的方式，从公共信息领域入手，深挖这个基金会！”
这提供了一个新的、相对安全的调查方向。与其直接冲击对方的核心堡垒，不如先从其外围的、不得不暴露在阳光下的触手开始解剖。沈延清将一杯热水递给林夕，眼中也重新燃起了锐意。
“好。”他沉声道，“就从‘未来生命基金会’开始。我们需要制定一个详细的计划，需要绝对干净的设备和网络环境。”他看向窗外，雨似乎小了一些，但夜色更浓。
在这间尘封已久的安全屋内，一场针对庞大阴影的逆向调查，悄然拉开了序幕。他们不再是被追猎的猎物，而是要成为潜入深海的探针，去照亮那隐藏在黑暗中的巨兽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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