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清走到沈景盛面前,看着孙子低垂的头颅,眼神充满了愧疚和心疼。
她伸出手,想摸摸他的头,却又有些迟疑地停下,声音带着罕见的沙哑:“景盛……奶奶对不起你。是奶奶识人不清,还以为他……能跟你做个伴,没想到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她一直以为沈辞成绩优异,乖巧懂事,能和性格内向的孙子互补,却没想到竟是引狼入室。
沈景盛依旧低着头,闷闷地回了句:“……没事,我不在意了。” 可那紧绷的身体却泄露了他并非真的不在意。
沈鸿也走过来,语气缓和了许多,带着歉意:“爷爷刚才话说重了,不该不问青红皂白就骂你。爷爷跟你道歉。”
然而,沈景盛只是抿紧了嘴唇,没有任何回应。
爷爷刚才那句像根刺,扎得他心生疼。他可以不在乎沈辞的污蔑,但至亲之人的不信任,却轻易地击穿了他本就脆弱的防线。
沈鸿见孙子不搭理自己,有些着急,又有些下不来台,语气不由得带上了点长辈的急躁。
“你这孩子,爷爷都道歉了,怎么还跟爷爷怄气?”
许知在一旁看得分明,她悄悄伸出手,在儿子背后轻轻戳了一下。
沈景盛感受到母亲的示意,身体僵了僵,最终还是极其勉强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单音节的回应:“……哦。”
这声“哦”干巴巴的,毫无诚意。清楚地表明:道歉我收到了。
但原谅?没那么容易。
少年的记仇和委屈,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沈北沚看着这对别扭的祖孙,心中暗叹一口气。
他开口道:“先回去吧,这里让佣人收拾。准备开饭了。”
来到餐厅,长方形的餐桌上已经摆满了精致的菜肴。
许知的目光扫过桌面,微微一愣。
桌上竟然有好几道明显偏辣口的菜,红油赤酱,香气扑鼻。
正是她偏好的口味,与原主清淡的饮食习惯截然相反。她穿来后并未刻意掩饰这种变化,却也没想到会有人注意到,更别提如此细致地准备。
苏婉清察觉到她的目光,一边示意大家落座,一边语气自然地解释道:“是北沚特意吩咐厨房加的,说你近来口味变了许多。”
她说着,眼神在儿子和儿媳之间打了个转,带着一丝了然。
许知心下触动,下意识地看向坐在身旁的沈北沚。
沈北沚也正看着她,目光深邃,平静无波,却又仿佛蕴含了许多未言之意。两人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某种无声的电流悄然划过。
沈北沚十分自然地拿起筷子,精准地夹起一块鲜辣诱人的水煮牛肉片,稳稳地放到了许知碗中。
他的动作流畅而笃定,仿佛这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习惯。
“尝尝这个,”他声音低沉,只有临近的许知能听清,“厨房今天发挥得不错。”
“咳咳!”
沈鸿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不满地敲了敲桌面。
“怎么光顾着看她爱吃什么?我老头子爱吃的呢?一道都没有吗?”
他像个争宠的孩子,气鼓鼓地瞪着满桌菜肴,尤其是那几盘红彤彤的辣菜,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苏婉清瞥了他一眼,故意慢悠悠地说:“你?景盛还没原谅你呢,吃什么吃?将就着吧。”
“我难道就不配吃口合心意的了?”沈鸿声音拔高,很是委屈。
苏婉清忍着笑,伸手指了指离他最远的一盘清炒苦瓜:“喏,那不是你‘最爱吃’的吗?清热降火,正适合你。”
沈鸿一看那翠绿中带着苦涩的玩意儿,脸瞬间垮了下来,他最讨厌苦味了。
深知老伴这是在替孙子“惩罚”自己,他悻悻地闭了嘴,敢怒不敢言。
许知趁着这个小插曲的间隙,低头尝了尝碗中的牛肉。
麻辣鲜香瞬间在味蕾绽放,她眼角眉梢染上满足,然后抬头对苏婉清真诚赞道。
“妈,这道水煮牛肉做得太地道了!辣而不燥,麻而不木,火候正好。厨房今天真是费心了。”
苏婉清笑容舒心:“喜欢就好。以后想吃什么随时说,自家人别客气。”
苏婉清夹了一筷子嫩滑的鸡丝放到沈景盛碗里:“景盛,多吃点,今天受委屈了。”
沈景盛低着头,“嗯”了一声,默默扒饭,耳朵尖还泛着红。
沈鸿见状,也想弥补,连忙夹起一块最大的红烧肉,颤巍巍地就要往孙子碗里送。
谁知,他的筷子刚伸到碗上方,沈景盛竟下意识地把碗端起来,避开了。
“伸碗!”
老爷子有点急了。
“我不爱吃肥肉。”
沈景盛头也不抬,声音闷闷的,拒绝得干脆利落。
沈鸿举着筷子的手僵在半空,脸上挂不住,重重地“唉”了一声,刚要摆出爷爷的架子说教两句,就被苏婉清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吃饭就吃饭,哪那么多话。”
气氛瞬间有点凝滞。
许知见状,连忙笑着打圆场,语气带着几分自豪:“爸,妈,说起景盛,这次期中考试,他进步可大了,物理都及格了!老师还特意表扬了他,说他学习态度认真。”
“真的吗?这么棒啊!”苏婉清惊喜地脱口而出,看向孙子的目光充满了赞赏。
沈景盛被夸得不好意思,耳朵更红了,小声嘟囔:“还……还好吧。”
一直有些失落的沈鸿一听“学习”、“进步”,眼睛瞬间亮了。
他年轻时就不喜经商,是被家族硬按在公司的,内心最向往的还是教书育人。最后让妻子苏婉清来管理公司。虽然退休了,但那颗“好为人师”的心从未熄灭。
他立刻抓住这个机会,兴奋地看向孙子:“进步这么大?看来是开窍了!要不要爷爷给你辅导辅导?爷爷我可是咱省特级教师,多少人想请我都请不动呢!就当是爷爷给你赔罪了,怎么样?”
沈景盛一听“辅导”,脸色顿时一僵,谁想要这种“道歉”啊!
他几乎是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不、愿、意。”
那语气里的抗拒,简直是在公然挑衅爷爷的“权威”。
沈北沚适时开口,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维护:“爸,景盛刚回来,好不容易轻松一下,让他歇歇吧。学习的事,不急在这一时。”
沈鸿看着眼前这统一战线的四个人,顿时有种被全世界孤立的感觉。
他吹胡子瞪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只能化悲愤为食量,气哼哼地夹起一大筷子苦瓜,塞进嘴里,顿时被苦得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逗得苏婉清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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