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魂卒们踏着半融未消的残雪,袍角扫过结了冰碴的血污,发出细碎的窸窣声,在这清寂的晨光里格外分明。
老卒抬手挥了挥,霜白的眉毛上凝着寒气,一队人便提着素白殓布,默不作声走向街角。
那里横卧着几位御灵卫的尸身,甲胄上的冰碴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冻得僵硬的手指仍死死蜷着,保持着握剑的姿态,仿佛临终前还在与鬼魅角力。
他们动作轻缓地将同僚抬上松木简易担架,白布盖住那张尚带怒容的脸时,有个年轻卒子忍不住低念起往生咒,字句被穿街的寒风撕得支离破碎,混着雪粒儿散在空气里。
另一队人提着木桶与铁刷,桶中融雪混着艾草、苍术等祛秽草药,泼在青石板上的瞬间便腾起白茫茫的雾气,带着些微苦涩的药香。
黑褐色的血渍在冰面冻得紧实,铁刷刮过石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刺耳声响,溅起的水花落在皂色靴面上,转瞬间又凝成一层薄冰,冷得刺骨。
没人说话,只有风雪掠过屋檐的呼啸,和铁刷摩擦石板的钝响,在这劫后余生的朝都里,默默收拾着昨夜厮杀留下的痕迹。
一位引魂卒正佝偻着身子擦抹石板上的血污,铁刷反复碾过冰结的黑痕时,忽然瞥见砖缝里卡着半片红纸。
许是哪家腊月里裁好、还没来得及贴的春联,被昨夜的厮杀碾进了泥垢里,边角早已冻得发硬,上头隐约能辨出半个“福”字,此刻却蒙着血污,瞧着格外刺目。
领头的老卒见了,浑浊的眼里掠过一丝怅然,抬手止住身旁的年轻卒子,亲自用铁刷柄轻轻将那纸片挑出来。
红纸薄脆如蝶翼,稍一用力便簌簌掉渣,他小心托着,转身扔进装秽物的木箱里,喉间低低叹出一声,混着寒风散了。
另一边,有人往冻得顽固的血渍上撒了把草木灰,借着灰末的吸附之力反复擦拭。
直到青石板露出原本的苍灰色,连缝隙里的污痕都擦净了,才直起身捶了捶酸麻的腰,提着空桶挪向下一段路。
铁刷拖过地面,在寂静里划出长长的涩响。
穿青色文书袍的小吏正蹲在断墙下记录,炭笔在麻纸上划过,“沙沙”声在清寒的晨气里格外清晰。
他指着不远处被鬼爪掀翻的屋檐,笔尖悬在纸面:“此处梁柱断裂三根,椽木折损七根,瓦片损毁过半,需尽数更换。”
说罢又转向西侧那间厢房,窗棂被黑气熏得焦黑如炭,框子歪歪斜斜挂在墙上。“这间门窗尽毁,墙体受阴邪之气侵蚀,需刮去旧灰重新抹灰。”
记完最后一笔,他将竹简仔细卷好,用细绳捆了塞进袖中,起身时打了个寒噤。靴底沾着的冰碴子踩在石板路上,“噔噔噔”敲出急促的响,得赶在早衙升堂前把损毁名册递到府尹案头,好让工部尽快派工匠来修缮,迟了怕误了开春的吉时。
寒风卷着碎雪掠过街角,刚擦净的石板上又落了层白,像给这劫后余生的城,轻轻蒙了层薄纱。
晨光漫过街口的青石牌坊时,引魂卒们已将这条街收拾得初具模样。
担架上的素白殓布被风掀得轻轻晃动,如同一面面沉默的幡旗,方才还浸着血污的石板被反复擦洗,此刻泛着冰样的冷光,倒映着渐亮的天色。
唯有那些被鬼物撞出的墙洞、刀剑劈裂的梁柱,还赤裸裸地留着昨夜厮杀的狰狞痕迹,像一道道未愈的伤疤。
老卒望着远处街角渐密的人烟,那是些胆大的百姓,裹紧棉袄探出头来,怯生生打量着劫后的街巷。
他弯腰将最后一把铁刷扔进木桶,铁链相撞的脆响在寂静里荡开,细碎的声响里,藏着对逝者的无声默哀,也藏着这群无名卒子对这城最深沉的守护。
街对面,杨柳青正望着那扇被鬼爪拍碎的朱门。
门板裂成数块,斜斜倚在门轴上,门楣上残留的半幅红绸还在寒风里打着旋儿,那是昨夜谁家赶在年下贴的春联边角,朱砂字迹已被血污浸得发暗。
他目光扫过两侧的宅院,无数扇曾在暮色里透出暖光的窗户,此刻都黑洞洞地敞着,窗纸撕裂如破布,再也等不来推门回家的人。
杨柳青抬手按了按发疼的太阳穴,指腹下的青筋微微跳动。
他们本该在今日清晨,端着热气腾腾的汤面,隔着院墙与邻里笑着道声“新年好”。
孩子们该攥着压岁钱,在巷口追跑打闹,把炮仗碎屑踩得咯吱响。
可偏偏在这最该团圆的日子,他们永远留在了昨夜的风雪里,连句道别都来不及说。
“在想什么?”吕明微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抬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
杨柳青这才回过神,发觉自己已在寒风里站了许久,袍角都沾了层薄雪。他望着天色渐亮的天空,低声道:“在想,得让这城快点好起来。”
杨柳青与吕明微回府换了身洁净朝服,身上的伤口只匆匆用白绫裹了,血渍隐隐透出来,却也顾不上细理,旋即直奔皇宫而去。
辰时的宫道覆着层薄雪,踩上去簌簌作响。
两侧宫灯尚未熄灭,昏黄光晕在雪地上投下圈影,与红墙琉璃瓦相映,愈发显得宫阙肃穆森严。
寒风卷着碎雪掠过檐角,铁马叮咚声里,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凝重。
宸阳殿内暖意融融,地龙烧得正旺,却压不住满室低气压。
武德皇帝端坐龙椅,玄色龙袍上的金线在烛火下流转,指尖有节奏地叩着御案,发出“笃笃”轻响。
案上奏折堆得老高,最上面一本摊开着,墨迹淋漓,仿佛都凝着化不开的寒霜。
见二人躬身而入,皇帝抬眼扫过他们衣襟下隐约露出的白绫绷带,目光在那渗开的暗红血痕上顿了顿,开门见山便问:“昨日朝都鬼物骤涌,查得缘由了?”
杨柳青上前一步,垂首沉声道:“回陛下,臣昨夜奉旨巡查宫禁,出宫后行至西市街口,忽遭人埋伏。动手者乃苍洲起义军余党,交手间,对方祭出大量幽冥髓,以此召唤鬼物为祸。臣虽与他缠斗一番,奈何对方狡诈,最终还是让他逃脱了。”
“只他一人?”皇帝眉峰微蹙,指尖停在御案上,语气里带着几分审视。
喜欢险职太医:历劫蜕变,自成医道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险职太医:历劫蜕变,自成医道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