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母像?神果?”杨柳青心头猛地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捻着袖角缓声道:“听着倒像是异闻,可否让某瞧瞧诸位的脉息?或许能从中参透些修行的门道。”
汉子们不疑有他,纷纷捋起粗布袖口,将黝黑的手腕递了过来。
杨柳青指尖搭上那汉子的腕脉,一缕乾坤之气循着经脉缓缓探入。
刚过腕骨,便触到一股阴寒气息,如万千细蚁毒虫,正顺着血脉往心脉里钻!
他们周身萦绕的黑气,竟是鬼气与人体精气交缠的秽物,而内里五脏六腑,早已被这阴邪之气悄无声息地侵蚀,边缘处隐隐透着灰败死色。
这些鬼气在蚕食他们性命的同时,竟还能被他们驱策运用。
杨柳青立在演武场边,指尖几乎要掐进掌心。
眼前这些新丁的笑脸上还带着庄稼人特有的憨直,可他们身上盘绕的鬼气却像无数根冰针,扎得他心口阵阵发紧。
说还是不说?
若缄口不言,便是纵容阴邪在御灵卫中滋生,既辜负了身上的职权,也对不起那些因鬼物而殒命的弟兄。
可真要戳破,这些淳朴的笑脸怕是顷刻间就要碎裂。
他们视若“天赐机缘”的东西,实则是催命的符咒,这番话要如何说出口?
他晓得,这话一旦出口,或能警醒世人戳破真相,或会碾碎他们最后一点念想,何其残忍。
但袖中那块刻着“御灵卫监正使”的令牌,正硌得掌心发烫。
杨柳青的指尖在袖中攥得发白,那些藏在憨厚笑容下的灰败生机在眼前不住晃动。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放得极缓,却字字清晰:“诸位所说的灵果……或许并非什么神物。”
汉子们脸上的笑意霎时淡了,那名叫柱子的壮汉皱起眉头,拱手道:“大人这话是……”
“那果子里的气,并非灵力,而是鬼气。”杨柳青避开他们骤然绷紧的目光,望向石碾上凝结的冰碴,“你们骤然得来的能力,原是那鬼物的邪力,它正在暗中耗损你们的精气。再这么下去,不出五载……”
话未说完,便被那瘦脸汉子一声干笑打断:“大人,我等知晓。”
杨柳青猛地抬头,撞进他们平静得近乎苍凉的眼眸里。
柱子蹲下身,捡起块碎冰在掌中捏着,直到冰屑化成水顺着指缝滴落,才哑着嗓子道:“黑松峪半年前闹过山鬼,村里一半人都没了。某爹娘便是那会儿被拖走的,如今只剩妻儿相依。”
他扯了扯嘴角,眼角的纹路里像结着层霜:“老人们都说,吃那灵果是饮鸩止渴。可不吃呢?去年山鬼再出来时,没吃果子的人家,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
场边的风卷着碎雪掠过,汉子们黝黑的脸上再无笑意,只有一种被岁月和灾祸磨出来的沉郁。
杨柳青望着他们袖口露出的筋骨,忽然想起卷宗里写的黑松峪惨案——那夜山鬼作祟,整村火光映红了半座山,最后收殓的尸骨还凑不齐二十具。
“大人当是锦衣玉食里长大的,”瘦脸汉子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自嘲,“您看某等手上的茧子,便知咱庄稼人不怕吃苦,就怕护不住家。这神果是毒也好,是祸也罢,能让咱多活一日,多护着妻儿一日,便值了。”
柱子将手心的冰水往地上一甩,站起身拍了拍杨柳青的胳膊:“大人不必忧心,咱都明白。就像地里的麦子,明知霜降下来要枯,可只要还能结粒,总要拼着长到最后一刻。”
方才的焦灼里,忽然掺进了些沉甸甸的东西,像这黑土地里埋着的麦种,明知前路多艰,却偏要在绝境里扎下根去。
“我等晓得自己活不长久。”另一个精瘦汉子接口,嗓音里裹着沙砾般的沙哑,他粗糙的手掌在腰间钱袋上摩挲着,那袋中铜钱相撞,发出细碎而清亮的声响,“可凭着这点本事,能送闺女去镇上私塾开蒙,能给屋里婆娘攒下后半辈子的嚼谷,便值了。”
他掂了掂钱袋,眼中闪过一丝暖意,“入了御灵卫,每月有例银可领,便是战死了,也有抚恤金下发,总好过在山里守着空屋,等着被山鬼拖去填了枯井。”
柱子拍了拍裤腿上的尘土,起身往演武场中央走去,背影在晨光里拉得格外沉实:“大人若觉得我等身上的邪祟碍眼,此刻将我等捆了交上去也使得。只是求大人高抬贵手,莫要拆穿此事,让我等多赚几个月的银钱便好。这东西虽耗我等性命,却绝不会伤及旁人。”
杨柳青望着他们走向操练队伍的背影,那些被鬼气蚀得内里枯败的躯体,在料峭寒风里挺得如松般笔直。
他忽然喉头发紧,像堵着块寒彻骨髓的冰,半个字也吐不出。
他们哪里是不知晓自己成了鬼物的养料?
只是在这绝境之中,这蚀骨噬心的“机缘”,竟是他们能抓住的、唯一能护着家人周全的法子。
杨柳青立于御灵卫校场的青石板上,眉头紧锁如拧成的绳 。
远处兵刃交击的铿锵声、甲胄碰撞的脆响,此刻都似隔了层厚厚的棉絮,半点也钻不进他的思绪。
只有方才那些汉子平静的眼神,在眼前反复晃荡,像淬了冰的针,一下下刺着他的脏腑。
“杨大人,这是走神了?”
一声粗粝的嗓音划破沉寂,执灵卫教头李志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肩上搭着条擦汗的麻布,身后跟着二十来个身披灰甲的新丁,甲叶碰撞间叮当作响。
杨柳青抬眼,见李苍澜正冲自己扬眉,遂敛了纷乱的心绪,唇角牵出一抹浅淡的笑意:“李教头辛苦。此番新丁入营,瞧着倒是比之前多了不少。”
两人寒暄了几句,无非是些校场操练的琐碎。
杨柳青正待拱手告辞,袖中忽传来一阵细微的窸窣响动,像有什么活物在布料下钻动。
不及细想,一只指甲盖大小的褐蚁已顺着袖口爬了出来,通体油亮,一对触须在空气中急促地颤动,活似两枚探路的银针,正循着某种气息四下搜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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