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残雪未消，料峭寒风卷着碎雪沫子掠过廊下，将梁柱上悬着的红灯笼吹得摇摇欲坠，年节刚过，那点喜庆红还未褪尽，倒衬得庭院里的寒气愈发清冽。
说话间，见刘子文仍直勾勾盯着白焕棠发愣，杨柳青手腕一翻，借着转身的巧劲便将人掀了个趔趄，结结实实摔在青砖地上，沾了满襟雪尘。
“杨柳青你这混账！”刘子文在雪地里骂骂咧咧，手撑着地面骨碌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攥着拳头就追了上去。
廊下的白焕棠捂着唇低笑，眼尾的细纹里都漾着暖意，此刻却偏拖长了语调，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杨大人这话说的，可就见外了。”
她抬手理了理月白锦袍的衣袖，指尖拂过袖口绣着的暗纹流云，语气陡然转得诚恳：“好歹你我同属御灵卫，也算同僚一场，怎就这般见外生分？”
寒风卷着她的话音，她抬眼望向正躲闪刘子文拳头的杨柳青，继续道：“方才见吕统领卸了值，想着他是我等顶头上司，正想邀他去街角酒肆吃杯热酒暖暖身子，哪承想吕统领却说，早已应了您的邀约。我想着择日不如撞日，索性厚着脸皮跟过来了，杨大人可别见怪才好。”
说罢，她当真敛了笑意，对着快步冲来的杨柳青微微屈膝，行了个不卑不亢的半礼，素日里处理公务时的沉稳模样倒有了三分影子，可那双清亮的眸子里，狡黠的光却像藏不住的星火，明晃晃地闪着。
杨柳青这边正侧身躲开刘子文挥来的拳头，脚下踩着薄雪“咯吱”作响，借着惯力直冲向廊下的吕明微。
他在吕明微面前猛地收住脚步，青砖地上留下两道深深的雪痕，转过身时，一双眼睛瞪得溜圆，直勾勾盯着自家统领，那眼神里哪需多言？
分明明晃晃写着“你怎么回事”这年节刚过，怎就把这难缠的主儿引来了？
廊下寒风卷着残雪打转，红灯笼在檐角晃得愈发厉害。
吕明微被杨柳青那瞪圆了眼的模样看得一头雾水，刚要开口问，身后已传来刘子文中气十足的嗷嗷吼声，脚步声踩着薄雪“咯吱”追近。
杨柳青反应快如闪电，身子一旋，干脆利落地将吕明微拦在自己身前，活像竖起一面坚实的人形盾牌，连带着将吕明微身上那件狐裘大氅都挡得严严实实。
“砰！”一声闷响炸开在廊下，刘子文奔得太急，收势不及，结结实实撞在了吕明微背上。
吕明微本就站得不稳，被这一撞顿时踉跄着往前扑了半步，回头瞪向杨柳青时，眼神里满是无奈：“杨柳青，闹归闹，莫拿我当挡箭牌。”
他这话说得刚落，刘子文的拳头已跟着挥来，吕明微被夹在中间，左躲右闪间胳膊上已挨了刘子文两下，眉头皱得更紧，忙冲着杨柳青低声解释：“我可没带她来，我与白副都督素来不熟，是她自己悄悄跟来的，这真不关我的事。”
话音未落，刘子文的拳头又带着风挥了过来。
杨柳青瞅准时机猛地一矮身，那拳头擦着他头顶掠过，直直奔吕明微面门而去。
吕明微无奈偏头，堪堪避过拳头，却被杨柳青顺势往后一推，整个人不偏不倚撞在追上来的刘子文身上。
“哎哟！”刘子文被撞得后退两步，捂着胳膊瞪向这对“狼狈为奸”的同僚，“吕明微你怎也帮着他！”
廊柱旁的王光缘看得兴起，忍不住直拍大腿，棉袍袖子扫过廊下的积雪，溅起细碎的雪沫：“好！这借力打力的法子妙！”
一旁的沈惊澜则端着刚沏好的热茶，茶盏冒着袅袅白气，他慢悠悠地抿了一口，目光扫过闹作一团的三人，眼底漾开几分看好戏的笑意，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温热的茶盏边缘，轻声道：“冬日漫长，有这热闹瞧着，倒也不觉得冷了。”
寒风穿廊而过，卷着三人的笑骂声远了些，唯有檐角的残雪还在簌簌飘落，落在青砖地上，转眼便被这烟火气蒸腾得化了大半。
庭中积雪已没过脚踝，踩上去便陷下深深的脚印，檐角垂着的冰棱足有半尺长，在日头下泛着冷冽的光。
正厅棉帘被寒风猛地推得掀开一角，露出个裹着厚厚棉袄的身影，领口、袖口都缝着毛茸茸的白狐毛，将半张脸都埋在暖绒里，只露出双乌溜溜的眼睛，像揣了两颗落雪的星子。
此时杨柳青和刘子文正被吕明微一手一个拎着后颈，两人胳膊腿乱蹬，活像两只闹别扭的猫儿悬在半空，棉靴底沾着的雪粒簌簌往下掉，在青砖地上蹬出细碎的声响，领口歪着，发间还落着雪沫，模样又狼狈又惹笑。
“杨大哥。”阿仰的声音裹着一身寒气飘过来，她攥着棉帘的手紧了紧，指节冻得发红，见满院目光“唰”地扫过来，倒也不怕生，只是睫毛颤了颤。
可当她看清被拎着的杨柳青时，再也忍不住，弯了弯眼，笑声脆得像檐角冰棱滴落的碎响：“杨大哥这模样，倒像被先生捉住的顽童。”
杨柳青一听这话，脸一热，猛地挣开吕明微的手，脚一沾地便拍了拍衣襟上的雪，故作镇定道：“醒了？屋里地龙烧得旺，怎么不多歇会儿，跑出来挨冻做什么。”说着便大步迎上去，顺手替她把掀开的棉帘拢好，挡住灌进来的寒风，“刚醒该喝点热的，灶上煨着姜茶，我着人给你端。”
他话音未落，白焕棠已踩着积雪“咯吱咯吱”凑了过来，手里转着只暖手炉。
她眼尾余光扫过裹着厚袄的阿仰，当即扬声揶揄道：“好你个杨柳青，竟藏着这般人物！我们在院里喝冷风赏雪，你倒把这俏生生的姑娘藏在屋里焐着，这可不是御灵卫同僚该有的待客之道。”
“胡说什么浑话！”杨柳青脸一板，急忙上前半步挡在阿仰身前解释，“这是阿仰，刚入御灵卫不久的后辈，是我当年在玉琼国出任务时认得的妹子，情同兄妹。其中渊源说来话长，咱们先落座，我再给你们细细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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