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行。”白焕棠柳眉微挑,目光落在杨柳青身上,“你糊涂了?阿仰妹子是未出阁的姑娘家,你一个单身男子,让她同住一个府邸,府里下人多嘴杂,传出去岂不成了市井闲话?于她名声大大不利。”
说着话,她转向阿仰,眉眼瞬间柔和下来,笑意温温软软:“妹子要是不嫌弃,先去我那‘晚香居’住些时日。我那宅子虽不比杨大哥的府邸阔气,却也有三进院落,辟了暖房种着腊梅水仙,还有几个手脚麻利的丫鬟婆子使唤。等你领了御灵卫的俸禄,往后想自己寻个清净院子单住,姐姐再陪你慢慢挑,岂不是更妥当?”
杨柳青见阿仰应了白焕棠,忙接话道:“若是不想去白都督那儿拘束,我这就叫人在附近寻个雅致院子,租金杂费都由我来料理,你只管住着舒心便是。”
阿仰连忙摆手,掌心都红了:“杨大哥切莫破费,我原就承了你不少情,哪能再让你花钱。”
说罢转向白焕棠:“多谢白姐姐好意,那我便先去叨扰些时日,改日定当报答。”
杨柳青眉头瞬间拧成个疙瘩,直瞪着白焕棠,眼里满是不赞同。
白焕棠见状嗤笑一声:“皱什么眉?我瞧着阿仰妹子投缘,想留她作伴罢了,难不成还能生吞活剥了她?”
杨柳青还真怕她这泼辣性子委屈了阿仰,趁白焕棠转身添茶的功夫,忙凑到阿仰耳边小声嘱咐:“她脾气烈得很,要是发现她有半点刁难你的地方,或是府里下人不规矩,立刻来找我,我去替你说理。”
“你个死东西,又在背后败坏我名声!”白焕棠耳朵尖,猛地回头抓起桌上的花生壳就砸过去,起身就要揪他衣襟:“我何时刁难过人了?今日定要撕烂你这张碎嘴!”
杨柳青一边躲一边朝阿仰喊:“你看你看!发起疯来连我都打不过!真要是在她府里受了欺负,就去找吕统领评理,他功夫深,打十个白焕棠都不在话下!”
吕明微正捏着酒杯慢悠悠喝着酒,闻言抬眼笑道:“你们俩狗咬狗倒也罢了,莫要溅我一身血。”
亭内又是一阵笑闹,杯盏碰撞声、说笑声混着炭盆里的噼啪声,热热闹闹地漫出亭外。雪花落在亭角的飞檐上,沾着暖意便悄无声息地融了,顺着瓦当滴下几滴清水,倒让这临时凑起的“年味儿”更添了几分真切。
杨柳青望着眼前嬉闹的光景,悬了多日的心终究落回了实处,连眉宇间的郁结都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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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还怕白焕棠性子泼辣张扬,阿仰又偏于腼腆内敛,二人性情殊异,相处起来难免生隙,没承想几日相处下来,竟是投契得很。
自那日同值御灵卫完毕,这二人便似有说不完的话。
白焕棠原是官宦家的小姐,自幼浸在脂粉堆里长大,对城南“锦绣阁”新出的蔷薇胭脂、珍珠蜜粉了如指掌,连哪家绣坊的苏绣裙裾针脚最密、哪铺的银丝嵌宝簪子样式最新颖,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阿仰自小在乡野长大,何曾见过这般精致的女儿家物什?听白焕棠讲起这些时,眼里总闪着亮晶晶的好奇,时不时追问几句“蔷薇胭脂涂在脸上会香吗”“苏绣真能绣出会飞的蝴蝶吗”,听得入了神。
这日二人休沐,转过长街到了北街的“利器铺”,檐下悬着的铁环被风撞得叮当作响。
铺子里摆满了各式兵器,长刀泛着冷光,短匕嵌着兽骨,弓箭的木柄缠着防滑的丝线。
到了此处,阿仰便也能插上话了,指着一柄窄刃短剑点评:“这剑开刃够薄,适合近身快刺,就是剑柄缠绳松了些,得重新勒紧才趁手。”
二人围着兵器架细细点评,说到一柄镶着绿松石的匕首时,阿仰摩挲着刀柄眼里满是喜欢,却只轻声道:“等下个月领了俸禄,便来把它买回去。”白焕棠当即笑道:“多大点事,姐姐送你便是。”
阿仰却连连摆手,语气坚决:“姐姐已经帮了我太多,住处、衣物都是你费心张罗,这兵器我断不能再要你的。往后我自己能挣钱了,该自己添置的,总得自己来。”
白焕棠见她眼神亮得坦荡,倒也不再强求,只笑着拍了拍她的肩:“好,那便等你领了俸禄,咱们再来把它挑回去。”铺外的雪还在下,可二人并肩站在兵器铺的暖光里,一个说得爽朗,一个答得恳切,倒比这寒冬里的炭火更让人觉得心头暖热。
如今虽是寒冬天,白焕棠却早给阿仰许了暖春的约,说等冰雪消融、柳芽抽新,便带她把朝都的景致一一逛遍。
届时要去城西护城河畔的柳荫下,看晚风吹得新抽的柳枝如绿绸拂水,听渔舟唱晚惊起栖鸟。
有时是去城东的望岳楼,点两碟杏仁酪、玫瑰酥这类精致点心,凭栏看远处青山如黛,暮色漫过飞檐翘角,将整座城染成暖融融的橘色。
这一街一巷的烟火里,早已留下了她们无数笑语。
去锦绣阁买胭脂时,白焕棠总执起阿仰的手腕比对着色卡,替她挑一支最衬她肤色的海棠红,说“这颜色涂在你颊上,比春日桃花还鲜妍”。
到利器铺选兵器时,阿仰会细细帮白焕棠验看防身短匕的刃口,用指尖轻刮刃尖试锋利,叮嘱“这匕首要常抹油保养,免得开春回潮生了锈”。
连街边卖糖画的老汉都认得这两位形影不离的姑娘,见了面总笑着扬声问:“今日又要寻哪处新鲜景致?要不要来支凤凰糖画添添喜气?”
杨柳青偶尔从街角经过,撞见二人凑在首饰铺前,白焕棠正拿着一支嵌珠玉簪替阿仰鬓边比划,阿仰则举着一柄缠了彩绳的小巧飞刀给白焕棠细看,二人头挨着头低声说笑,白焕棠鬓边精致的累丝珠钗与阿仰发间素净的木簪相映,一个娇憨如骄阳,一个清朗似朗月,竟生出一种奇异又融洽的暖意来。
他站在巷口看了片刻,不由失笑。
看来这世间的缘分,原是半点不由人操心的,该投契的自会凑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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