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芯“噼啪”爆了个火星,郭母用袖口擦着泪,声音压得极低:“你祖父去年秋里犯了咳喘,你爹说万万动不得气,你这事儿……我们实在不敢提。”
杨父坐在一旁点头,指尖摩挲着桌沿的木纹:“大家帮着瞒,没告诉他你被流放了,我们便说称是皇帝钦点你离京,去各地斩妖除鬼,算是给老人一个念想。”
杨柳青望着烛火里父母的影子,喉间发涩。
“可你祖父哪是真信?”郭母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无奈,“他只是老了,不是傻了,邻居们也总有守不住嘴的,在他跟前嚼舌根。你走后三个月,他就再也没问过你啥时候回’,每日只坐在院门口晒着太阳。”
杨父接过话头,语气里藏着心疼:“上月沈惊澜来送东西,你祖父拉着他问‘柳哥儿在外头穿得暖不’,沈惊澜答得含糊,他就没再追问。他心里明镜似的,却怕问多了,戳破我们的谎话,更怕听到不好的消息,扰了家里的安稳。”
腊月将尽,檐角的冰棱垂得老长,映着晨光泛着冷白,可杨柳青家的小院里,却暖得像藏了一整个春天。
天刚蒙蒙亮,郭母就踩着薄霜往厨房去,围裙上还沾着昨夜未干的面屑。
砂锅里的老母鸡炖了快两个时辰,汤面上浮着金黄的油花,咕嘟声顺着门缝钻出来。
灶上的糯米排骨裹着荷叶,香气混着水汽漫过窗棂,引得檐下的麻雀扑棱着翅膀打转。
她总攥着锅铲,盯着杨柳青清瘦的下颌线叹气,转头又往蒸屉里添了两个豆沙包,这些都是是他小时候最爱吃的,如今每顿饭都要摆得满满当当,看着他多扒一口饭,眼角的皱纹就跟着弯一分,连带着声音都软了:“慢点吃,锅里还温着汤。”
杨父的医馆早歇了大半,徒弟在门口挂的“非急症暂诊”牌子,雪落了又融,边角都泛了卷。
每日清晨,他不再急着挎着药箱出门,而是陪着杨柳青在院角打一套慢拳。
他的动作不如从前利落,咳了两声便站在一旁,看着儿子出拳的背影,末了喝上一口一杯温好的蜂蜜水。
院里的梨树枝桠上积着薄雪,杨柳青站在树下,啃着刚蒸好的豆沙包,甜糯的馅料烫得他舌尖发麻,却舍不得吐。
他看着父亲蹲在花池边,小心翼翼地给月季培土,霜落在父亲的发间,竟比上次见时又白了些。
母亲弯腰擦拭窗棂,雪花穿过薄雾飘下来,落在三人身上,却是暖得像要渗进骨缝里。
这几日的安稳,像浸了蜜的年糕,黏得人舍不得挪步。
杨柳青望着檐下的冰棱慢慢融化,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竟差点忘了自己还是个戴罪之人,忘了瘴南的的经历,忘了梦中的门。
他只愿这腊月的时光走得慢些,再慢些,让他多守着这满院的烟火气,多陪爹娘坐一会儿,哪怕只是听母亲絮叨两句家常,看父亲炮制药材。
经过这些生死攸关的大事,一直盼望他结婚的爹娘都没有再提,如今杨柳青是一个“不存在”的人,家人只盼望他活着就行,之前的龃龉不复存在。
寒雪砸在窗纸上,发出细碎的“簌簌”声,像有人在窗外轻叩。
床榻上的杨柳青睡得并不安稳,眉头忽然紧紧蹙起,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进枕巾,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坠入了一场沉梦。
梦里没有熟悉的家宅庭院,只有一扇古朴的朱漆大门矗立在眼前,门楣高耸,直抵灰蒙蒙的天际,分不清是云层还是夜幕。
门板上雕刻着繁复的云纹,旧得泛着暗光,却像有磁石般吸引着他。
说不清那门后是能洗清冤屈的天堂,还是藏着恶鬼的地狱,只觉脚步不受控制地往前挪,指尖几乎要触到那微凉的门板。
杨柳青心头剧跳,巨大的危险本能反应刺激着他想往后逃,可双腿像被钉在了原地,沉重得挪不动半分。
那扇直入苍天的大门仍在前方引诱,门楣上的云纹似活了般流转,仿佛有无数声音在耳畔低语,催着他迈步。
他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却抵不住那股无形的拉力,身体不受控制地朝着门板靠近,眼看指尖就要触到那冰凉的朱漆!
“呼——”
杨柳青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双眼圆睁,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颈间的衣襟,方才梦中那股窒息般的蛊惑感仍在心头盘旋,让他一时分不清是梦是真。
杨柳青扶着桌沿坐稳,指尖还带着从床榻挪来时的微凉。
他端起桌上温着的茶水,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汤滑过喉咙,才稍稍压下梦中的心悸。
窗外的雪还在簌簌落着,映得屋内烛火愈发柔和。
这几日被郭母的饭菜填得满当,被杨父的陪伴熨得温暖,他竟真的差点忘了,自己肩上还扛着什么样的担子,忘了那扇梦中的门,或许正是藏着真相的隐喻。
茶水在杯中晃了晃,映出他眼底渐渐凝起的坚定。
团圆虽暖,却不能成为他逃避的借口,他必须重新上路,找到那扇门背后的答案,不仅为了自己,为了这个世界,更为了让爹娘和祖父,能真正安心地盼他回家。
杨柳青指尖捏着茶杯,指腹摩挲着杯壁的细纹,眉头拧得更紧。
这扇直入苍天的门,早已不是第一次闯入他的梦境,先前只当是逃亡压力所致,可如今反复出现,让他心头沉得发慌 这绝非偶然,难道又是天道布下的棋局?
他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指尖微微发颤。
以他的直觉,这扇门若任其发展,绝非个人祸福那么简单,恐怕会掀起一场席卷天下的浩劫。
脑海中忽然闪过沧州的遭遇,当时众人莫名陷入幻觉,所见所闻皆诡异反常,如今想来,那处定然藏着这扇门的线索,只是当时被险境所困,未能细查。
茶水渐渐凉透,杨柳青眼底却燃起一簇微光。
他不能再沉溺于片刻的团圆,必须即刻动身前往沧州,循着旧迹找到门的真相,若真能提前扼制浩劫,才算对得起家人的牵挂,对得起那些可能被波及的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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