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城寨深处，机械蠕虫“螺湮之主”的哀嚎声如同万吨生锈的齿轮相互碾磨。林正英的桃木剑——那柄插满了USb接口、缠绕着数据线的赛博法器——正深深插进蠕虫的钢铁与血肉交织的颈部。黑绿色的机油混合着不可名状的粘稠液体从伤口喷涌而出，发出刺鼻的酸腐气味。
“顶住！佢就快唔得了！”林正英怒吼，道袍袖口中滑出几张闪烁着微光的符箓，上面流动的不是朱砂，而是由0和1组成的数字咒文。他身后，小犹太脸色苍白，十指在虚拟键盘上疯狂敲击，试图加固对螺湮之主神经网络的封锁。
突然，蠕虫庞大的身躯剧烈抽搐起来，它那由生锈铁皮、断裂管道和腐肉构成的腹部猛地收缩，发出一连串沉闷的、仿佛来自深渊内部的爆炸声。它没有再次攻击，而是仰起那布满监视器复眼的头颅，发出一声扭曲到极致的悲鸣——那声音里竟奇异地混杂着老式投影仪启动的“咔嗒”声和胶片转动的“沙沙”声。
然后，它张开了巨口。
没有预想中的最后一击，没有能量光束，也没有更多的机械触手。从它那深不见底的喉咙里，伴随着一股浓烈的、属于旧胶片和福尔马林的混合气味，缓缓吐出了一件东西。
那是一个方形的、边缘已然锈蚀的金属盒子，上面斑驳地印着“EdUcAtIoNAL FILm No.67”的字样。它砰地一声落在瓦砾堆上，发出沉重的回响。
“咩鬼东西？”大飞握着改装过的霰弹枪，警惕地瞄准那个盒子。
盒子顶部的老旧投影仪镜头忽然自行亮起，一道昏黄、闪烁的光束射向对面还算完整的残墙。光影跳动，噪音沙沙，墙上开始显现出模糊的黑白影像。
【镜头聚焦，影像稳定下来】
画面质量极差，布满雪花与划痕，但足以辨认。那是一个实验室，风格是六十年代的老派科技感，穿着白色实验服、戴着护目镜的英国工程师们忙碌着。但实验室的背景，那粗粝的混凝土墙壁和管道系统，赫然就是九龙城寨的结构！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梳着整齐分头的工程师出现在镜头中央，他面带一种混合着优越感与狂热的神情，对着镜头——也就是现在的他们——开口说话。他的声音经过机械转录，失真而冰冷，但说的却是字正腔圆的粤语：
“项目编号：67-hK。第47次深度钻探日志。我们已成功在目标区域，俗称‘九龙城寨’的地下三百米处，定位到异常生物-地质聚合体。”
镜头切换，显示复杂的仪表盘，指针疯狂摆动，指向非人类的刻度。一根巨大的、仿佛由岩石、血肉和某种暗金属构成的柱状物出现在钻探镜头下，它似乎在缓慢地、有规律地搏动着。
“本地人称其为‘地龙’，或‘城寨之根’。初步研究表明，该实体处于休眠状态，其生物电信号频率与人类脑波a节律存在72.3%的契合度。这并非巧合。”
工程师的脸再次特写，他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维克多公司认为，这不是威胁，而是礼物，是来自大地深处的…投资机会。我们可以通过特定频率的机械谐振，模仿并最终引导它的节律。想象一下，一整片区域，所有人的潜意识都被同步，高效、温顺、毫无怨言地工作。”
他张开手臂，背景里是咆哮的蒸汽机组和闪烁的真空管阵列。
“香港，就系我哋同上帝合资嘅工厂。而我哋，正为这座工厂安装最强大的发动机。”
画面再次切换。恐怖的实验场景闪现：被捆绑在椅子上的城寨居民，眼神空洞，太阳穴贴着电极，他们的头顶上方，虚幻的、由烟雾和光影构成的齿轮正在缓慢旋转、咬合。穿着白大褂的人记录着数据，对实验对象的痛苦低语充耳不闻。
“不…不…”小犹太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自己的手臂。那些影像触动了埋藏在她记忆最深处的恐惧。
林正英道长面色铁青，他看懂了。这不是简单的杀戮，这是亵渎，是对人魂与地脉最恶毒的扭曲和利用。“妖孽！竟敢窃取地魄，篡改人纲！”
胶片的内容还在继续，展示着更详尽的数据、图纸，以及最终那庞大、邪恶的机械谐振装置被深埋入地底，与那“地龙”强行连接的过程。影像最后定格在一张复杂的频率图谱上，图谱的标题是“螺湮驯化协议最终版”。
“摧毁它！”林正英厉声道，“呢啲系原罪之证，得多，魂魄都会被污染！”
大飞举起枪托就要砸向那仍在嘶嘶作响的胶片盒。
“等等！”小犹太却突然出声阻止，她的声音在发抖，“个图谱…嗰个频率…我睇到咗啲嘢…”
她猛地捂住自己的右眼，脸上露出极度痛苦和困惑的表情。“…好痛！好似…有嘢要出嚟！”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小犹太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她弯下腰，干呕着，仿佛要把内脏都吐出来。但接下来发生的，远比那更加诡异和惊悚。
她的右眼，那只总是闪烁着聪慧、敏感光芒的眼睛，此刻瞳孔完全放大，失去了焦点。更可怕的是，眼眶周围的皮肤开始不自然地蠕动、凸起，仿佛下面有什么东西正在挣扎着要钻出来。
她没有尖叫，只是发出一种被扼住喉咙般的、窒息的呜咽声。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抬起来，慢慢地、极其缓慢地伸向那只异常的眼睛。
“阿妹！你做咩啊！”大飞惊得忘了手里的枪。
林正英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骤变，一步上前：“唔好碰佢！系精神污染！佢嘅脑…”
但已经晚了。
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注视下，小犹太的手指猛地抠进了自己的右眼窝！没有鲜血飞溅，没有组织撕裂的声音。她的动作带着一种怪异的、非人的精准。
下一刻，她的手指缓缓抽出。指尖夹着的，不是血肉模糊的眼球，而是一小段卷曲的、闪着幽冷金属光泽的…
黑色教学胶片。
与地上那个铁盒里正在播放的胶片，材质一模一样。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老旧投影仪依旧尽职地发出“沙沙”的噪音，将那段罪恶的历史无声地投射在断壁上。小犹太踉跄一步，摊开手掌，那截小小的胶片就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冰冷而刺眼。
她抬起头，左眼还残留着剧烈的痛苦和生理性的泪水，但更多的，是一种彻骨的、源自灵魂深处的茫然与恐惧。她看着林正英，看着大飞，嘴唇翕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点解…”
“…点解呢段嘢…”
“…会喺我身体入面？”
林正英道长手中的赛博桃木剑，第一次，微微颤抖起来。他看向那濒死蠕虫仍在微微抽搐的庞大身躯，又看向小犹太掌中那枚仿佛凝聚着所有邪恶与谜团的微小胶片。
螺湮之主不再嘶吼。它那无数只复眼的光泽正在急速暗淡下去，仿佛它的使命已然达成。
它吐出的并非攻击，而是真相。
而真相，比任何攻击都更具毁灭性。
最后一课，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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