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赛博通灵与倒转的人生
九龙城寨边缘，一间被遗忘的出租屋内，只有屏幕的光是活的。
电脑屏幕上，跳动的视讯画面如同一个垂死者的心电图。阿Ling坐在镜头前，脸色苍白得不像活人，几缕被冷汗浸湿的头发黏在额角。她原本灵动的眼睛此刻空洞地望着天花板，瞳孔深处，偶尔掠过一丝极不自然的、金属般的冷光，仿佛有微小的齿轮在深处卡涩地转动。
她不开腔，不互动，只是坐着。但她的双手，却在键盘上以一种近乎抽搐的速度疯狂敲击。敲出的并非连贯句子，而是一串串毫无意义的繁体字乱码，如同鬼画符，铺满了直播聊天框的左侧。
【直播标题：深夜絮语，与你通灵】
标题正常得诡异，与直播内容格格不入。
这间屋子，是洪兴大天二为女友阿Ling精心布置的“安全屋”，为了让她远离社团的纷争，也为了治疗她近期愈演愈烈的梦游和幻听。可现在，这里成了噩梦的发射源。
直播开始不过半小时，在线人数从最初的几十个，诡异地攀升至上万。不是因为阿Ling的美貌，而是因为这场直播的邪门。
聊天框右侧，是滚动的观众留言，最初是些寻常的调笑和疑问。
“主播好索（漂亮）哦，点解唔讲野（为什么不说话）？”
“系唔系（是不是）ASmR啊？但系（但是）好静啊。”
“喂，你后面个白影系咩（那个白影是什么）？”
直到一条留言出现，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了涟漪。
“吊…点解…点解我见到我阿婆企系我后面（为什么我看到我外婆站在我后面）…佢（她）旧年就走咗（走了）…”
这条留言像是一个开关。
紧接着，更多的同类信息爆炸般涌现。
“唔好玩啦！我都见到我死咗（死了）嘅大佬（哥哥）！佢仲系（他还是）车祸个样（车祸时的样子）！”
“啊啊啊！个屏幕反光！我后面多咗个人！（屏幕反光！我后面多了个人！）”
“系真的！我都见到咗！我个前度（前任），佢明明…明明已经…”
恐慌在数字世界中蔓延。成千上万的观众，身处香港的不同角落，却在同一时刻，通过这个诡异的直播间，看到了他们已故的亲人、朋友，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自己现实的、物理的空间里——就站在他们身后。没有威胁，没有动作，只是静静地站着，带着死者特有的、空洞的眼神。
这就是“赛博通灵”——阿Ling在数据瘟疫的感染下，无意识地将灵界的频率，通过网络，强制投射到了所有观看者的感知中。
混乱中，那些由阿Ling亲手敲出的、左侧的繁体乱码，开始被某些有心人（或者说，被某种非人的意识）引导、拼凑。
“口古月 耳关 王兆 一”
“米且 亡口 月羊 凡”
“礻申 亻故 氵舌 土也”
它们起初毫无意义，但随着滚动，一些词组开始显现轮廓。
古老者…兆现…”
“亡者…血肉…献祭…”
“神只…活于…大地…”
最终，当几条关键的乱码被并置时，一个潜入直播间的、某秘密教派的低阶成员，在屏幕前惊骇地捂住了嘴。他认出了那些词组排列的顺序，与他偷偷翻阅过的禁忌抄本碎片何其相似！
那是 **《死灵之书》第七章** 关于“唤醒沉眠者”仪式的片段！这个女主播，不是在表演，她是一个活体祭坛，一个正在无意识诵念古老禁忌知识的媒介！
……
与此同时，深水埗的一家嘈杂游戏机厅里，大天二刚和几个兄弟打完牌，手机就疯狂震动起来。一个小弟脸色发白地把自己的手机屏幕递到他面前。
“二…二哥，你睇下（你看下）…呢个系唔系（这个是不是）阿Ling嫂？”
大天二叼着烟，不耐烦地瞥了一眼。就这一眼，他整个人僵住了。屏幕上，正是阿Ling那张失魂落魄的脸，以及聊天框里疯狂刷新的、关于“见到鬼”的言论。
“顶你个肺！”大天二低吼一声，烟头掉在地上也浑然不觉，猛地站起身就往外面冲，“call人！揸车（开车）！返城寨！”
摩托车引擎的咆哮声撕裂了夜晚的宁静。大天二把油门拧到底，风声在耳边呼啸，但他感觉不到速度，只觉得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阿Ling那空洞的眼神在他脑中反复回放，混合着小弟们描述的“通灵”现象，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他。他混迹江湖，刀光剑影见过不少，但这种涉及未知诡异的领域，让他从心底感到发寒。
“Ling！你顶住（撑住）！我即刻翻嚟（我马上回来）！”他对着风嘶吼，仿佛这样能传递他的力量。
……
出租屋内，气氛更加诡异。
阿Ling敲击键盘的速度慢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她开始无意识地低声哼唱。那调子古老、扭曲，完全不符合任何已知的音律，充满了不和谐的半音和滑音，听得人头皮发麻。而直播的画面，开始出现细微的波动，像是信号不良，又像是透过晃动的水面在看。
大天二猛地撞开房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Ling！”他冲过去，想抱住女友。
但阿Ling对他的到来毫无反应，依旧盯着天花板，哼唱着那令人不安的曲调。她的眼睛，此刻完全变成了两个微小的、旋转的金属齿轮，冰冷，无机质。
大天二的心沉到谷底。他看向屏幕，聊天框里的混乱和恐惧几乎要溢出屏幕。那些关于“见到死人”的发言越来越多，越来越具体，甚至有人开始描述死者身上的细节，与他们记忆中的完全一致。
“关咗它（关了它）！”大天二对跟着冲进来的小弟吼道。
一个小弟上前想去拔电源，手指刚碰到插头，整个人就剧烈地抽搐起来，翻着白眼倒地，口吐白沫。
“电磁屏蔽！呢度有古怪（这里有古怪）！”另一个懂点技术的小弟惊骇地看着带来的简易检测设备，指针疯狂摆动。
物理切断行不通。
大天二猛地转向电脑屏幕，他必须做点什么。他看着阿Ling在镜头里空洞的样子，一股蛮横的勇气涌上心头。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友被这鬼东西毁掉。
他挤开昏迷的小弟，冲到电脑前，试图操作鼠标关闭直播软件。但鼠标指针在屏幕上疯狂乱窜，完全不受控制。
“屌！我唔信治唔掂你（我不信治不了你）！”大天二的牛脾气上来了，他放弃鼠标，直接伸手去按主机上的强制重启键。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按钮的瞬间——
屏幕上的直播画面，猛地一变！
阿Ling的影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雪花噪点。紧接着，画面再次稳定下来，但播放的内容，让大天二和所有仍在观看直播的人，血液几乎冻结。
那是阿Ling。
但不是现在的阿Ling。
画面像是在倒放一部关于她人生的电影。
二十岁的阿Ling，在大学图书馆里看书，阳光洒在她脸上，但下一秒，她就倒退着离开座位。
十八岁的阿Ling，在生日派对上吹灭蜡烛，笑容灿烂，然后蜡烛火焰诡异地重新燃起，她倒退着吸气。
十五岁的阿Ling，在操场跑步，马尾辫甩动，接着她以完全违背物理规律的方式倒退回起跑线。
十岁、八岁、五岁……
时间在屏幕上飞速逆流。
阿Ling的人生被快速倒带，她的身体缩小，面容变得稚嫩。直播间的聊天框陷入了短暂的死寂，所有人都被这超自然的一幕惊呆了。
大天二的手僵在半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无法理解的现象。他看着阿Ling变回蹒跚学步的幼儿，变回嗷嗷待哺的婴儿……
最终，画面定格。
屏幕上，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女婴，被护士抱在怀里，浑身皱巴巴，闭着眼睛。
然后，仿佛感受到了镜头的注视，那个女婴，猛地睁开了眼睛。
特写镜头清晰地捕捉到了那双眼睛——那不是新生儿纯净无暇的眼眸。
那双婴儿的瞳孔深处，清晰无比地镶嵌着两个微小的、精致而冰冷的**金属齿轮**，正在缓缓转动，带着一丝非人的、古老的嘲弄。
仿佛在说，这一切，从开始就已注定。
大天二如遭雷击，连续后退几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他看着屏幕上那个齿轮瞳孔的婴儿，又看了看身边椅子上，那个瞳孔同样化为齿轮、哼唱着非人曲调的成年阿Ling。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一直以来认知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这不是病，不是诅咒。
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存在”。
直播，仍在继续。婴儿那诡异的、带着齿轮瞳孔的凝视，透过屏幕，望向不可知的深渊，也望向每一个被恐惧攫住的观众。
阿Ling的低吟与数据流的杂音，在狭小的房间内交织成一首亵渎的安魂曲。
大天二滑坐在地上，失去了所有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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