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黄金穗之瞳》
新界，本应宁静的田野被一种超越现实的喧嚣所笼罩。风穿过稻浪，发出的不再是温柔的沙沙声，而是亿万细碎、粘腻的低语，仿佛每一株稻禾都在用它们新生的器官窃窃私语。
武俏君站在临时构筑的防御工事后方，耳膜被这无处不在的诡异声响冲击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身旁，各种精密的声波发生装置已经架设完毕，几名技术员正满头大汗地进行最后的数据校准。屏幕上的波形图剧烈跳动，与田野中央那无法理解的景象同步震颤。
那里，罗烈——或者说，曾经是罗烈的那个“东西”——正张开双臂，站在一片被压倒的稻田中央。他的身躯仿佛成了某种活体祭坛，皮肤下的血管不再是青蓝色，而是呈现出一种腐烂稻秆的枯黄，并且在不规律地搏动。他的吟诵声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风声和设备的嗡鸣，每一个音节都像是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转动，刮擦着现实的结构。
“不能再等了！”一名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声音发颤，指着辐射探测器上爆表的读数，“异常生物场域正在指数级扩张！核心…核心就在他那里！”
武俏君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她是这里的主心骨，是唯一可能用科学武器对抗这蔓延疯狂的人。“所有单位，按照预定频率，准备启动广域声波干涉！”她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阵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尽管她的指尖一片冰凉。
然而，就在她命令下达的前一秒，罗烈的吟诵戛然而止。
绝对的死寂，比之前的喧嚣更令人窒息。
紧接着，以他为中心，大地猛地向内塌陷。并非物理上的土崩石解，而是某种空间意义上的“塌陷”。泥土、稻禾、甚至光线，都向着那一点疯狂流去，仿佛宇宙被戳开了一个漏洞。
然后，它升起来了。
从那个空间的“陷坑”中，一个巨大的、无法名状的物体缓缓升起。它并非由岩石或金属构成，而是…稻穗。无数金黄的稻穗紧密地聚合、扭曲、盘绕，形成一颗直径接近十米的巨大球体。它悬浮在离地数米的空中，缓缓自转，散发着如同成熟稻田般的金色辉光，但这光芒却冰冷、死寂，带着一种亵渎生命的意味。
这就是罗烈口中的“圣体”，那本古老邪典所记载的“千穗之眼”。
武俏君和她的队员们屏住了呼吸，惊恐地凝视着那颗巨大的稻穗之球。下一秒，球体的表面，那些原本应该是稻谷的部位，开始如同眼皮般缓缓睁开。
一粒稻谷，就是一颗眼睛。
亿万颗微小的、黄澄澄的眼球，在同一时刻转向了同一个方向，齐刷刷地“注视”着武俏君和她身后的防线。那些眼睛里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一片浑浊的、如同劣质玉米糖般的黄色，但每一个微小的晶状体里，都倒映出人类惊恐扭曲的面容。被亿万道冰冷、非人的视线同时锁定的感觉，让几名心理素质稍差的队员当场瘫软下去，发出不成声的呜咽。
“启动！”武俏君几乎是嘶吼着下达了命令。她不能退缩，不能在这纯粹的恐怖面前崩溃。
嗡——！
强大的声波阵列被激发，无形的能量束聚焦射向那颗“千穗之眼”。空气中泛起水波般的涟漪，那是高频声波在介质中传递的具象化。声波与眼球表面接触的瞬间，产生了肉眼可见的效果。
最外层的稻谷眼球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波动、扭曲起来。一些较为脆弱的眼球当场爆裂，溅射出粘稠的、散发着谷糠霉味的黄色浆液。巨大的眼球整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旋转也变得滞涩，它发出的低沉嗡鸣似乎被声波干扰、打乱，变得断断续续。
“有效果！”一名技术员惊喜地喊道。屏幕上的生物场域读数出现了小幅度的回落。
阵地上的人们心中刚刚升起一丝希望，武俏君却紧锁着眉头。她看到，那些爆裂的眼球下方，并非稻穗的组织，而是更多、更密集、不断蠕动新生的眼球胚芽。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成熟、然后“睁开”，迅速填补了之前的空缺。声波造成的伤害，仿佛只是刺激了它更旺盛的再生能力。
而且，这“千穗之眼”的影响范围，远不止这片田野。
同一时间，香港岛，一家大型超级市场。
一名家庭主妇正推着购物车，停放在堆满袋装大米的货架前。她伸手拿起一包知名的“金象牌香米”，塑料包装袋入手冰凉。就在她准备将米放入购物车时，包装袋内部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
“什么声音？”她疑惑地低头。
下一秒，“嘶啦——”一声裂响，坚硬的塑料米袋从内部被撕开一道口子。白花花的米粒，并非如常地洒落，而是…涌了出来。它们像是有生命一般，如同白色的潮水，顺着裂口倾泻到光洁的地板上。这还没完，掉落的米粒并未静止，它们开始在地板上轻微地跳动，然后调整方向，如同接收到统一指令的蚁群，朝着超市出口的方向“爬”去。
不仅仅是她手中这一包。整个货架上，所有品牌的袋装米，无论是真空包装还是普通包装，都在同一时间发出了破裂声。成百上千袋米同时崩裂，亿万粒大米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出，瞬间淹没了货架下方的地面。它们汇聚成一股粘稠的、移动的白色河流，发出沙沙的声响，漫过货架，漫过走道，无视了惊叫躲闪的顾客，执着地向着门外流动。
超市里乱作一团。人们尖叫着跳上购物车、货架，躲避这诡异的“米流”。踩到米粒的人会惊恐地发现，那些米粒会短暂地吸附在他们的鞋底，甚至试图往裤腿里钻，直到被用力甩脱。
九龙，一栋老旧唐楼的劏房内。
一个独居老人刚煮好一锅饭，电饭煲跳闸的提示音响起。他掀开锅盖，一股带着轻微霉味的热气扑面而来。老人皱了皱眉，拿起饭勺准备盛饭，却看到本该雪白的米饭表面，点缀着无数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黄色小点。他以为是陈米，没太在意，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米饭在口中咀嚼，味道似乎有些…不对劲。除了米香，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腥甜。忽然，他感到舌头一阵刺痛，仿佛被什么细小的东西扎了一下。他连忙将饭吐到手心，凑到昏黄的灯光下仔细查看。
在那团被咀嚼过的饭糜中，他看到了几个极其微小的、破裂的黄色囊泡。囊泡内部，似乎是…尚未成型的、更微小的眼球结构。老人胃里一阵翻腾，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头。他冲到洗手间剧烈呕吐起来。而在他身后，电饭煲里剩余的米饭，表面那些黄色小点正在以缓慢但确实的速度变得清晰，微微鼓起。
新界，防御阵地前。
武俏君接收到了从指挥中心传来的全市紧急报告。超市、米铺、居民家中…凡是储存有米的地方，都在发生类似的异变。那些散落的、烹煮过的米粒，都受到了“千穗之眼”的召唤，试图回归它们的“母体”。天空之上，原本灰蒙蒙的云层，不知何时开始缓缓旋转，形成了如同麦田怪圈般巨大、规整的同心圆纹路，仿佛天空也变成了一片巨大的、倒悬的稻田。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每个人的心头。这不是能用枪炮解决的敌人，甚至声波武器也收效甚微。他们面对的，是一种概念上的污染，一种对生命基石的扭曲。
“调整频率！聚焦攻击一点，尝试破坏它的核心结构！”武俏君咬着牙下令，她的声音因为力竭而有些沙哑，“我们必须打断它！不能让这种共鸣继续扩散！”
技术员们手指翻飞，重新调整参数。声波阵列再次发出更高频、更集中的能量束，像一把无形的利刃，刺向“千穗之眼”的中央区域。
这一次，效果似乎显着了一些。被声波聚焦的那片区域，眼球成片地爆裂，黄色的浆液四处飞溅，甚至露出了下方微微搏动的、如同植物纤维般的内部结构。巨大的眼球发出了更加刺耳的、仿佛无数稻秆被同时折断的尖锐嘶鸣，它的旋转几乎停止，表面的光芒也明灭不定。
“有效！继续！”队员们重新燃起希望，将输出功率推到极限。
武俏君紧盯着那颗受损的眼球，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她看到，在那些爆裂的眼球深处，在那裸露的、搏动的纤维组织上，正有更多、更密集的眼球胚芽，以比之前快上数倍的速度疯狂滋生。它们像是被激怒的蜂群，从核心深处涌出，迅速覆盖伤口，并且新生的眼球，似乎比之前的更加浑浊，色泽更深，充满了怨毒的情绪。
声波的压制，非但没有摧毁它，反而像是在为它淬火，让它变得更加坚韧，更加…可怕。
罗烈站在眼球下方，脸上露出了一个混合着狂热与怜悯的扭曲笑容。他的声音再次响起，穿透声波的干扰，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看见了吗？挣扎吧，反抗吧…你们的恐惧和力量，都将是‘圣瞳’成长的养分。当黄金的浪潮淹没这座城市，万物都将在这永恒的注视下…获得安宁。”
武俏君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他们的抵抗，竟然是仪式的一部分？这绝望的战斗，看不到一丝胜利的曙光。她抬头望向天空中那巨大的麦浪云纹，又看向前方那不断再生、愈发恐怖的千穗之瞳，一个念头不可抑制地浮现——
人类，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该窥探这来自远古稻田深处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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