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靠“观星引”碎片最后传递的精确指引,“怒涛号”在浓得化不开的迷雾中又航行了三日。云薇的身体在星辉的缓慢滋养下逐渐恢复,虽然精神力依旧只恢复了三四成,但至少不再虚弱得无法行动。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甲板上,一方面借助开阔的环境更有效地汲取微薄的星辰之力,另一方面则密切观察着周围海域的变化。
萧彻几乎与她形影不离,沉默寡言,却像一道最可靠的屏障。霍克船长和老舵头则打起十二分精神,指挥着水手们谨慎操船,谁都知道,越是接近目标,可能越是危险。
海面上的迷雾颜色开始发生变化,不再是单一的灰白,而是泛起了淡淡的、如同极光般的瑰丽色彩,蓝紫与幽绿交织,变幻不定。空气中弥漫的能量气息也愈发复杂,星辰之力的碎片、深渊的虚无力场,还有一种……仿佛万物归于沉寂的古老意蕴,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心神不宁的低压。
“我们快到了。”老舵头看着罗盘,那指针正在疯狂旋转,最终颤巍巍地指向一个方向后便彻底失灵。“这里的磁场已经完全混乱,只能靠感觉和……小姐您的指引了。”
云薇点了点头,她能感觉到,额头的定星盘印记与遥远前方某个存在的感应正在不断加强,如同黑暗中的灯塔,虽然光芒微弱,却坚定不移。她抬手指向前方那片色彩最为迷离的雾气:“就在那个方向,很近了。”
霍克船长深吸一口气,独眼中闪烁着冒险家的光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兄弟们,最后一段路了,都给我把眼睛擦亮!手里攥紧家伙!”
“怒涛号”调整风帆,小心翼翼地驶入那片瑰丽而诡异的迷雾之中。
一进入这片区域,众人立刻察觉到不对劲。
首先是声音。海浪声、风声、船体吱呀声,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骤然变得极其微弱,甚至带着一种失真的空洞感。周围安静得可怕,只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咚咚跳动的声音,以及血液在血管里流淌的细微声响。
紧接着,是重量的变化。
一名正在攀爬桅杆检查帆索的水手突然惊叫一声,他感觉自己变得轻飘飘的,仿佛稍一用力就能跃上高空!他下意识地抓紧了缆绳,才没让自己飘走。
不只是他,甲板上的所有人都感觉身体一轻,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但又伴随着一种失控的漂浮感。放在甲板上的木桶、缆绳盘,也开始微微晃动,有要脱离甲板的趋势。
“这……这是怎么回事?”有水手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双脚,他稍微踮起脚尖,整个人就几乎要悬浮起来。
“失重!是失重区域!”老舵头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撼,“传说中,靠近世界尽头‘归墟’的海域,万物失重,归于虚无!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云薇也感到自己的身体变得轻盈,她必须稍微运转一丝星辰之力吸附在甲板上,才能稳定身形。她看向船舷外,只见海面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波澜不兴,如同光滑无比的深色镜面。而那些瑰丽的雾气,则如同有生命的绸带,在没有风的情况下自行缓缓飘动、缠绕。
“怒涛号”本身也开始受到影响。船体在海面上的吃水线变浅,航行时几乎感觉不到阻力,速度却并未加快,反而因为缺乏有效的推力(船桨和帆在失重环境下效率大减)而变得难以控制方向,如同喝醉了酒一般在海面上打着旋。
“稳住!所有人都找东西固定自己!收帆!下锚!”霍克船长经验丰富,立刻做出决断。在失重环境下,张开的船帆不仅无法提供动力,反而可能成为导致船体翻滚的祸源。
水手们艰难地执行着命令,他们每做一个动作都必须小心翼翼,用力过猛就可能让自己飞出去。好不容易将大部分船帆收起,沉重的铁锚被抛下,但锚链在海中绷直后,并未传来熟悉的抓地感,反而因为船体自身的浮力(在失重下表现为排斥力)而显得有些轻飘飘。
船体的旋转和漂移速度减缓了,但并未停止,依旧在缓缓地、无规律地移动。
“这样下去不行,我们会被困死在这里,或者飘到未知的危险区域!”霍克船长脸色难看。
云薇凝神感应着定星盘的指引,又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她发现,那些瑰丽雾气的流动,似乎并非完全无序,而是隐隐围绕着某个中心在缓慢旋转。而那个中心,正是定星盘指引的方向。
“船长,或许我们不需要对抗这种失重。”云薇开口道,声音在寂静的环境中格外清晰,“归墟是万物终结与归宿之地,这里的规则或许就是‘放下’与‘跟随’。我们可以尝试……顺应这片海域的流动。”
她指向那些缓慢旋转的雾气:“跟着它们的方向,或许能将我们带到入口。”
这是一个大胆的猜想,无异于将整艘船和所有人的性命交给未知的自然力。霍克船长看向老舵头,老舵头沉吟片刻,重重地点了点头:“小姐说得有道理!古老传说里,想要靠近归墟,必须‘心无挂碍,身随波流’,或许就是指这个!”
“妈的,赌了!”霍克船长一咬牙,“起锚!调整船舵,尝试顺着雾气流动的方向!”
铁锚被艰难地收回。失去了锚固的“怒涛号”再次开始漂移。霍克船长和老舵头凭借着高超的技艺和直觉,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尾舵的角度,试图让船身与那肉眼难以捕捉的、宏大的雾气环流保持一致。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且考验耐心的过程。好几次,船身都差点被紊乱的暗流带偏,或者与同样失重漂浮的巨大冰块(不知从何处而来)擦肩而过,惊出众人一身冷汗。
萧彻站在云薇身侧,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警惕着任何可能出现的威胁。在这种失重环境下,他的武力受到很大限制,但那份敏锐的感知和决断力依旧不可或缺。
随着“怒涛号”逐渐融入那宏大的环流,漂移变得平稳起来。船不再打转,而是以一种恒定而缓慢的速度,向着环流的中心区域滑去。周围瑰丽的雾气如同幕布般向两侧分开,又在他们身后合拢。
失重感依旧存在,但不再令人恐慌,反而带来一种奇异的宁静。仿佛所有的喧嚣、所有的重量、所有的执着,都在这里被悄然卸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几个时辰,或许更久,在这片失去正常时空感的海域,时间也变得模糊。
突然,前方一直浓郁不散的雾气,毫无征兆地豁然开朗!
一座无法用语言形容其宏伟与古老的遗迹,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那并非建立在海面上,而是悬浮于空中!无数巨大的、断裂的石柱、拱门、以及雕刻着星辰与海浪纹路的平台,静静地漂浮在失重的虚空之中。它们以一种违背常理的方式彼此勾连、层叠,构成了一片浩瀚的废墟群。这些巨石建筑表面布满了岁月的蚀痕,却依旧能感受到其鼎盛时期散发出的、引导星辰、丈量大海的磅礴气势。
而在所有废墟环绕的中心,是一座相对完好的、高耸入云(虽然并无云层)的方尖碑!通体由某种暗蓝色的晶石构筑,碑身上镶嵌着无数早已熄灭、却依旧能想象其光辉时刻的星辰宝石,排列成玄奥的星图。碑顶并非尖峰,而是一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银色罗盘虚影——那形态,与云薇额头的定星盘印记,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放大了无数倍,散发着微弱而恒久的星辉!
“星辉方尖碑……星轨学派的最终观测站……”云薇望着那震撼心灵的景象,喃喃自语。她手中的“观星引”碎片微微发热,与那方尖碑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这里,就是古老星辰文明留下的最后痕迹,也是通往传说中“归墟界”的入口所在!
“怒涛号”在无形环流的推动下,缓缓驶入这片失重的废墟之海,如同一条小鱼游进了巨人的城市。周围是静默悬浮的巨石,脚下是如同镜面般倒映着星空与废墟的诡异海面(或许已不能称之为海面)。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屏住了呼吸。
然而,就在他们逐渐靠近中心那座星辉方尖碑时,异变陡生!
方尖碑基座附近,一片漂浮的巨石平台后方,猛地转出了三艘船体狭长、造型如同黑色利剑般的舰船!它们通体漆黑,帆上绘制着扭曲的、如同漩涡般的标志,船首像则是狰狞的海怪头颅——正是海魂教的战舰!
它们似乎早已在此等候多时,利用废墟隐藏了形迹。此刻呈品字形散开,恰好堵住了“怒涛号”通往方尖碑的去路。
中间那艘最大的战舰船头上,站立着一个身穿深紫色法袍、手持白骨权杖的身影。他面容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下,只能看到一双闪烁着幽绿火焰的眼睛,以及一只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一股远比幽灵船更加凝练、更加阴冷的虚无力场,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甚至干扰了周围本就微弱的星辰之力。
“闯入圣域者,止步。”
一个冰冷、沙哑,仿佛无数亡魂低语叠加在一起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杀意。
“是海魂教的‘深渊祭祀’!”老舵头失声叫道,声音中充满了恐惧。
云薇的心沉了下去。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海魂教果然在这里布下了重兵把守。
萧彻一步踏前,将云薇挡在身后,手已按在了剑柄之上,眼中暗红光芒隐现。尽管身处失重环境,他周身散发出的凌厉战意,却如同出鞘的利剑,刺破了对方带来的阴冷压力。
霍克船长怒吼着下令,水手们虽然紧张,却也迅速拿起武器,准备迎战。
短暂的宁静被彻底打破。在这片失重的古老废墟中,一场争夺归墟入口的激战,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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