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镇的秋意愈发浓重,风里带着刺骨的寒意。龙旗在城头猎猎作响,俯瞰着这座在战火与希望中重生的城镇,也见证着一场关乎命运的离别。
云薇和萧彻的决定,在核心将领中引起了不小的震动。深入敌后,千里奔袭,目标直指北凛国师玄冥亲自坐镇的血祭核心,这无异于虎口拔牙,九死一生。但没有人提出反对。所有人都明白,若让玄冥血祭成功,污秽龙脉根基,那么黑水镇这点刚刚燃起的星火,瞬间便会被扑灭。
时间紧迫,不容丝毫耽搁。
接下来的两天,黑水镇如同一个高效而沉默的机器,为这次远征做着最后的准备。秦苍负责筛选随行人员,最终定下三百人。这三百人皆是军中精锐中的精锐,不仅个人武力出众,更擅长潜伏、刺探、野外生存,且对云薇和萧彻有着绝对的忠诚。他们被编为三队,分别由三名经验丰富、心思缜密的原义军头领担任队长。
萧彻则一头扎进了军械库和镇抚司的档案室。他凭借对北凛军制和各地布防的深刻了解,规划了数条潜入中原的隐秘路线,避开了主要的关隘和军事重镇。同时,他亲自挑选和监制了一批特殊的装备——淬毒的弩箭、可折叠的钩索、伪装成商贩货物的特制箱笼、以及足够支撑月余行军的高能量压缩干粮和清水。每一件物品都经过他严格的检查,务求在关键时刻不会出任何纰漏。
云薇的工作则更为繁重。她需要稳定龙脉节点,确保她离开后,【星辰蕴灵阵】能依靠自身积累的能量和秦苍的维护继续运转,为黑水镇提供庇护。她将阵法操控的部分权限和维持方法,详细传授给了秦苍和几名信得过的、对能量感应稍具天赋的文书。
更重要的,是对【裁决者】的安排。这具残破而危险的构装体,既不能带去危机四伏的中原(能量波动可能暴露行踪,且其状态极不稳定),也不能留在可能再次遇袭的黑水镇。最终,云薇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利用星轨秘殿传承中记载的一种高阶空间封存术(极其消耗精神力),结合龙脉之力,在衙门地下开辟了一个临时的、极其稳固的亚空间,将【裁决者】封存其中,并设下只有她和秦苍能解开的星辰封印。除非黑水镇被彻底攻破、龙脉节点被毁,否则【裁决者】将一直沉睡在那里。
做完这一切,云薇的精神力几乎再次见底,脸色苍白得吓人。但她没有时间休息。
临行前夜,她独自一人登上城墙,最后一次感受着脚下龙脉那蓬勃的生机,眺望着远方沉入暮色的山河。肩上沉甸甸的责任和对未知前路的忧虑,让她心潮难平。
一件带着体温的厚重斗篷轻轻披在了她的肩上。萧彻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望着同一个方向。他换上了一身利于行动的深灰色劲装,气息内敛,仿佛一柄收入鞘中的绝世凶刃,但那眉宇间化不开的凝重,显示他内心的压力同样巨大。
“此去……吉凶难料。”云薇轻声道,声音融入晚风。
“无非一战。”萧彻的回答依旧简洁,却带着一种斩断退路的决绝。他转过头,看向云薇,夜色中他的眼眸深邃如古井,“若事不可为……你需独自脱身。”
云薇猛地看向他,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你说过,我们是一起的!”
萧彻避开了她的目光,重新望向黑暗:“我的状态……你知道。关键时刻,我未必能护你周全。龙脉不能断,希望……不能绝。”
他的话像是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这些天勉强维持的平静。两人之间那关于力量失控的隐忧,再次浮出水面,横亘在彼此之间。
云薇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心中的怒意渐渐被一种复杂的酸楚所取代。她知道,萧彻说的是事实,也是他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害怕自己再次失控,会伤害到她,会毁掉一切。
她伸出手,紧紧抓住了他冰凉的手腕,力道大得让萧彻微微一怔。
“听着,萧彻,”云薇一字一句,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我不会丢下你,就像你不会丢下我一样。力量失控,我们就一起想办法控制!前路艰险,我们就一起杀出去!若是……若是真到了最坏的那一步……”
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坚定:“那我就用星辰锁链把你绑回来!无论如何,我们要一起回来,看着龙旗插上宸京的城头!”
萧彻的身体猛地一震,手腕处传来她掌心滚烫的温度,仿佛一直烫到了他冰冷的心底。他看着她眼中那不容置疑的执拗与信任,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反手握住了她的手,那力道,同样坚定。
没有更多的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次日拂晓,天色未明。
黑水镇北门悄然开启,三百名精锐如同融入晨雾的幽灵,悄无声息地鱼贯而出。他们皆作商旅或流民打扮,武器妥善隐藏,队伍分散成数股,沿着萧彻事先规划好的不同路线,向着南方中原方向迤逦而去。
云薇和萧彻走在队伍的最前方。云薇穿着一身朴素的青色布裙,脸上做了简单的易容,遮掩了过于出众的容貌和额间的印记,看上去如同一个跟随商队远行的普通女子。萧彻则扮作护卫头领,面容冷峻,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秦苍率领着留守的将领,默默地站在城门口,目送着他们离去,直到最后一个人的身影消失在晨雾与山道的拐角处。
“一定要……平安归来。”秦苍低声喃喃,独眼中充满了担忧与期盼。
千里奔袭,自此而始。
最初的几日,行程相对顺利。他们避开官道,专走山林小径,依靠萧彻精准的路线规划和队伍出色的野外行进能力,成功地绕开了几处北凛设立的哨卡和巡逻队。沿途所见,尽是北凛铁蹄下的疮痍。荒芜的田地,废弃的村庄,偶尔遇到的流民皆是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看到他们这支“商队”也大多避而远之,充满了不信任与恐惧。
云薇看着这一切,心中沉重。龙脉复苏带来的生机,目前还仅限于黑水镇周边区域,想要让这片广袤的土地重新焕发生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然而,随着他们逐渐深入北凛实际控制的中原地区,气氛明显变得紧张起来。关卡盘查更加严密,巡逻队的数量和频率也大幅增加,甚至在一些重要的路口,还出现了身披黑袍、气息阴冷的修士身影——显然是国师府派出的爪牙,他们在严密排查所有可疑人员,尤其是身具星辰之力或与黑水镇有关联者。
这使得云薇不得不时刻收敛自身气息,连一丝星辰之力都不敢外泄,以免被察觉。萧彻也变得更加沉默,他体内的剑灵似乎对周围弥漫的、若有若无的虚无力场和那些黑袍修士的气息格外敏感,时常传来躁动不安的意念,需要他耗费更多心神去压制。
第七日傍晚,他们抵达了此行的第一个关键节点——横跨“沧澜江”的“落霞渡”。这是通往断龙台方向的必经之路之一,渡口由北凛重兵把守,盘查极其严苛。
队伍在距离渡口数里外的一处密林中停下休整,商议过江之策。
“硬闯不可能。”一名负责前哨侦查的队长回报,“渡口驻军超过五百,配备了强弩和了望塔,江面还有巡逻快船。而且,我感觉到渡口有至少三名修士坐镇,气息不弱。”
“绕行呢?”另一名队长问道。
萧彻摊开地图,指向上下游:“上游五十里,‘鬼见愁’峡谷水流湍急,暗礁密布,无人能渡。下游八十里,‘柳林湾’水势平缓,但需要多绕行至少五天,且那片区域是北凛一个大家族的封地,盘查可能更严。”
时间,是他们最耗不起的东西。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云薇和萧彻。
云薇凝神感知着渡口方向传来的能量波动,以及脚下地脉的流向。沧澜江是中原重要的水系,其水脉与地脉相连,能量充沛。
“或许……不必从渡口过。”云薇眼中闪过一丝灵光,“我可以尝试,利用水脉和星辉,在江面雾气最浓的黎明时分,短暂构筑一条‘星辉之桥’,供我们快速通过。但需要精确的定位和时机,且不能引起太大能量波动,否则必被察觉。”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对云薇的精神力操控和时机的把握要求极高。
萧彻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眉头微蹙:“你的身体……”
“撑得住。”云薇打断他,目光坚定,“这是最快,也是风险相对最小的办法。”
萧彻沉默地与她对视片刻,看到了她眼中的决意,最终点了点头:“好。黎明前行动。我带你靠近江边,寻找最佳施法点。”
计议已定,众人各自抓紧时间休息,养精蓄锐。
夜色渐深,沧澜江的流水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江面上开始泛起淡淡的雾气,随着夜深,雾气越来越浓。
子时刚过,萧彻便带着云薇以及十余名身手最好的队员,如同鬼魅般潜行至江边一处芦苇茂密的河湾。从这里,可以隐约看到对岸渡口的灯火,以及江面上巡逻船模糊的影子。
云薇盘膝坐在芦苇丛中,闭目凝神,开始沟通星辰与水脉之力。萧彻则持剑守在她身旁,如同最忠诚的护卫,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四周黑暗中的任何风吹草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江雾愈发浓郁,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即将来临。
就在云薇准备引动力量,构筑星桥的刹那——
异变陡生!
一股阴冷、粘稠、带着浓郁血腥气的邪恶意念,如同无形的巨网,猛地从对岸渡口方向罩了过来,瞬间锁定了云薇所在的这片芦苇荡!
“找到你们了……星辰的余孽……”
一个沙哑、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声音,直接在所有人的脑海中响起!
与此同时,对岸渡口火光骤亮!无数火把燃起,映照出密密麻麻的北凛士兵和数名黑袍飘动的修士身影!江面上的巡逻船也调转船头,破开浓雾,向着这边疾驰而来!
他们暴露了!
不是通过能量波动,而是被某种更高层次的感知锁定了!
“有内奸?还是……预言类的法术?”云薇心中剧震,但此刻已容不得她细想!
“计划改变!强渡!”萧彻眼中寒光爆射,长剑瞬间出鞘,毁灭剑意冲天而起,不再是隐匿,而是带着无匹的锋芒,主动迎向了那笼罩而来的邪恶意念和疾驰而来的敌人!
“所有人,跟我冲!”
千里奔袭的第一道真正难关,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骤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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