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丝温情被怒火燃尽,这场他自以为是的掌控,早已失控到万劫不复。」
当她终于回到酒店,用微微颤抖的手指按下了房卡的感应区,房门“嘀”的一声打开的那一刻,却在房间门口,看到了一个她此刻最不想见到人。
顾沉。
目前以她的认知已经不好奇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房间内没有开主灯,只亮着一盏昏黄的落地壁灯,将一室的寂静与暧昧勾勒得影影绰绰。而就在那片昏暗的光影交界处,一道颀长熟悉的身影,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塑,赫然立在那里。
他背对着门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手中似乎夹着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暗夜中明明灭灭,如同他此刻压抑而危险的情绪。
他身上还穿着参加杨晴姗婚礼时的那套礼服,只是剪裁合体的衣料此刻却显得有些褶皱,领带早已不知所踪,衬衫领口松开了好几颗纽扣,露出性感的喉结和一小片麦色的胸膛,平添了几分平日里难得一见的颓废与不羁。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精气息,并不好闻,却让她瞬间红了眼眶。
在看到林满的那一刻,他猛地站直了身体,踉跄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光芒,随即又被更浓重、更绝望的痛楚与无措所取代。
那张脸庞,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但林满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的疲惫、焦灼,以及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绝望的脆弱。
他平日里深邃如古井的眼眸,此刻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像两簇燃烧的火苗,死死地、贪婪地焦着在她身上,那眼神复杂到让她几乎无法呼吸——有庆幸,有痛楚,有愤怒,更有浓得化不开的……哀求?
林满狼狈地站在门口,身上那件原本杏色长裙,此刻早已被汗水、泪水和沙砾弄得污浊不堪,裙摆甚至被礁石划破了几道口子。
她赤着双脚,脚底板还残留着沙滩的粗砺感和冰凉的潮气。
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几缕湿透的发丝紧贴在苍白如纸的脸颊上,衬得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越发显得大而无焦。
整个人看起来,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碎裂。
“小满……”
那一声熟悉的“小满”,如同魔咒般钻入林满的耳中,让她浑身一震。
这个曾经让她感到无比甜蜜、无比安心的专属称呼,此刻从他沾染了酒气的薄唇中吐出,却像一把烧得通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她的心尖上,让她痛得几乎要蜷缩起来。
他向前迈了一步,动作有些踉跄,似乎连站立都有些不稳。
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在看清她狼狈模样的瞬间,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光芒,但随即又被更浓重、更绝望的痛楚与手足无措所取代。“你……你终于回来了……”
林满站在门口,脚步像是钉在了原地,指节发白地捏着门框。
她的裙子还沾着海边的细沙,裙摆被海风撕扯得凌乱不堪,脚踝上甚至还带着干涸的盐渍。
她的嘴唇因长时间的风吹而干裂,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刚从一场劫难中逃生。
而眼前的顾沉已经不再是那个婚礼上高贵疏离的顾氏继承人,他的领带松散,衬衫皱巴巴地贴着胸膛,眼底的血丝猩红骇人,像是熬了一整夜。
他朝她迈了一步,声音紧绷得像是磨出砂砾:“你跑到哪去了?”
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近乎麻木的眼神看着他。
身体因为长时间的奔波、寒冷和极致的情绪宣泄而微微发抖,但她的目光却异常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再也激不起丝毫涟漪。
顾沉见她毫无反应,只是用那样空洞的眼神看着自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强压下心头的慌乱与焦灼,试图用平日里惯有的温柔语气安抚她:“你去哪了?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电话也打不通,我都快急疯了。”
他的声音刻意放得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仿佛生怕惊扰了她这只惊弓之鸟。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脸色,试图从她脸上捕捉到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然而,林满依旧沉默着。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她爱了三年,也怨了半日的男人。
看着他眼中那“真挚”的担忧,看着他脸上那“恰到好处”的焦急,只觉得一股莫大的讽刺与悲凉,从心底深处一点点蔓延开来,瞬间吞噬了她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
他还在演。
到了这个时候,他竟然还在演!
那炉火纯青的演技,那滴水不漏的温柔,让她感到一阵阵生理性的恶心与反胃。
那个曾经让她满心欢喜、甜蜜依赖的称呼,此刻从他薄唇中吐出,却像一把烧得通红的利刃,精准地扎进了她的心脏最柔软的地方,然后残忍地搅动,让她痛得连站都站不稳。
终于,在她死寂般的沉默中,顾沉眼中的温柔与担忧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压抑不住的烦躁与怒意。
他紧紧蹙起眉头,声音也陡然拔高了几个度,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严厉与质问:“林满!你到底去哪里了?你说话!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有多危险?一个人跑出去,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严厉的、带着明显怒气的口吻对她说话。
那种居高临下的质问,那种理所当然的掌控,像一根烧红的引线,瞬间点燃了林满心中积压已久的、如同火山般即将喷发的屈辱与愤怒!
“呵……”林满突然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干涩而冰冷,像两块粗糙的石头在相互摩擦,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和刺耳。
“我不需要你找我!”林满陡然打断他,声音尖锐刺耳,像是玻璃在瓷砖上狠狠刮过,“顾氏集团的继承人怎么会纡尊降贵,亲自找一个普通人?怎么,是怕我这个被你骗了三年的傻子突然冲到你们面前,影响你的联姻吗?”
她缓缓抬起头,那双原本空洞的眼眸中,此刻终于燃起了两簇幽冷的火焰,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与嘲讽,直直地射向顾沉。“顾先生,你刚刚是在用什么身份问我这些问题?”
她一步步走进房间,光脚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每一下都像重锤般砸在顾沉的心上。
她走到他面前,仰着头,死死地盯着他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你告诉我!顾沉!除了隐瞒你是顾氏集团继承人这件事,你还骗了我什么?!”
“你那些所谓的‘加班到深夜,产品发布’,是不是假的?是不是在某个我根本不知道的、属于你们那个圈子的豪华庭院里,和别的女人谈笑风生,享受着惬意悠闲的时光?!”
“你那些所谓的‘开会’,是不是根本就不是开会?”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歇斯底里的控诉,将那段她曾深信不疑的、充满爱与温暖的婚姻幻境,亲手撕得粉碎,“是去参加只有你们这些上流社会人士才有资格参加的豪华晚宴?就像今天这样,和那位美丽高贵的姚家千金一起,接受所有人的祝福与艳羡?!”
“还有那张沙发上的……你们……你们还做过什么?!”
林满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恶心和愤怒而哽咽,她死死地咬着下唇,直到尝到浓重的血腥味,才勉强稳住心神,一字一顿地质问,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凌迟着她自己,也凌迟着面前这个男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要这么玩弄我一个普通人的感情?!是因为我看起来很好骗吗?是因为我无父无母,家境普通,所以就活该被你这个豪门大少爷当成排遣无聊、体验生活的道具吗?!”
林满看着他,只觉得一颗早已破碎不堪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用尽全力地碾压,痛得她几乎要窒息,连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她的栀子花,那象征着纯洁、喜悦与坚守的栀子花,此刻仿佛被人生生从她的心头剜去,揉碎,践踏,只留下一片血肉模糊的伤口。
她以为他是照亮她生命的那束“五月光”,是能将她从自卑的泥潭中拉起的救赎,却没想到,这束光,最终却将她灼烧得体无完肤,让她在这遥远的巴厘岛上,彻底死心。
顾沉被她一连串泣血的质问逼得节节败退,他高大的身躯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脸色苍白如纸,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充满了痛苦、悔恨与无尽的慌乱。
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想要反驳,却发现所有的语言在她这撕心裂肺的控诉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小满……不是的……你听我说……”
他伸出手,试图去抓住她的手臂,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
“别碰我!”
林满像被蝎子蜇了一下,猛地甩开他的手,眼神中充满了厌恶与决绝。
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的模样,顾沉心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也彻底断裂。
他被逼到了绝境,被她那句句诛心的质问刺得遍体鳞伤,一股混杂着被误解的委屈、被冤枉的愤怒以及长期压抑的痛苦的情绪,如同失控的野兽般从他心底咆哮而出。
“那你呢?林满!”
他猛地抬高了声音,猩红的眼眸死死地瞪着她,带着一丝疯狂的自嘲和被背叛的痛楚,发出了困兽般的反击,“你说我骗你!那你自己呢?你就没有骗过我吗?!”
林满的动作猛地一顿,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顾沉一步步逼近她,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你告诉我你要去海南出差!结果呢?!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该死的巴厘岛?!出现在杨晴珊的婚礼上?!如果你今天没有撞见我,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活该被你蒙在鼓里?!”
他的质问像一把同样锋利的刀,也狠狠地扎进了林满的心。
是啊,她也骗了他。
为了所谓的“查证”,为了所谓的“自我救赎”,她也对他撒了谎。
这个认知让她瞬间哑口无言,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呵...我……”
林满张了张嘴,想要反驳。
“我为什么来巴厘岛?!”
短暂的失语后,林满更加歇斯底里地反驳道,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
“我是骗了你,来巴厘岛原本就是我的出行计划!不来都不知道你所谓的有事,是和别的女人让我亲眼证实了你背叛我!”
她的目光猛地落在他空空如也的左手无名指上,心中的怒火与绝望更是达到了顶峰:“你婚戒呢?顾沉!顾大少爷!你和你那位门当户对的姚小姐出双入对,参加这么重要的‘家宴’,是不是早就把我这个‘见不得光’的妻子,连同那枚象征着我们可笑婚姻的戒指,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顾沉下意识地握紧了左手,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着,脸上闪过一丝被戳穿的慌乱与痛楚。
林满见状,发出一声凄厉的冷笑,眼中最后一丝光芒也彻底熄灭。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自己的左手,那枚曾经象征着他们爱情与承诺的素圈铂金戒指,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冰冷而刺眼的光芒。
“既然你已经不需要了,”
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那我留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然后,她伸出右手,毫不犹豫地,开始用力去褪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
“不许摘!”
顾沉发出一声近乎咆哮的低吼,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他猛地冲上前,一把攥住了她想要摘戒指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指骨因为用力而泛白,像是要将她的手腕生生捏碎一般。
“放开我!顾沉!凭什么?!你这个虚伪的人!”
林满被他攥得生疼,却依旧固执地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将戒指褪下来,尖锐的指甲甚至划破了他的手背,渗出血珠,她却恍若未觉,“你有什么资格不让我摘?!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是我一厢情愿!我受够了!你都不愿意戴着,凭什么我要戴着这个?!”
两人陷入了激烈的争吵与拉扯。
房间里,精致的摆件被碰倒摔碎,发出一阵阵刺耳的碎裂声,像他们此刻这段支离破碎的感情,再也无法复原。
顾沉死死地攥着她的手,眼中充满了恐惧、哀求与绝望,他语无伦次地试图解释:“小满!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姚允宁……都是为了商业考量!是为了……为了顾家……我爱你!你相信我!求求你……别摘…让我弥补……好不好?”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慌而破碎不堪。
“爱我?......还是......演我?”林满根本听不进他的解释,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闹剧。
他试图抓住她的手,想要把戒指重新戴回她的手上。
林满却像触电般猛地向后退去,避开了他的碰触,眼神冰冷而疏离:“顾沉,别再演戏了,你不累,我都替你累。”
她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剩下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麻木与平静。
这种平静,比任何声嘶力竭的指责,都更让顾沉感到恐惧与绝望。她用力地甩着手,只想摆脱他所有的禁锢。
在一次剧烈的挣扎中,林满终于用尽全力甩开了顾沉的手。
那枚冰冷的铂金戒指,带着她最后残存的体温,从她红肿的指间决绝地滑落,“当啷”一声,清脆而刺耳地坠落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像一颗被遗弃的星辰,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光芒。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他知道,他彻底失去了她。
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会因为他一句无心的夸赞而开心一整天,会因为他加班晚归而担心得睡不着的林满,那个单纯、善良、全心全意爱着他的林满,被他亲手推开了,推向了无尽的深渊。
顾沉无力地垂下手,紧握着戒指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他想解释,想辩白,想告诉她事情的真相远比她看到的要复杂,想告诉她他对她的爱从未改变。
可是,所有的语言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信任一旦崩塌,便再难重建。
房间里陷入了一片死寂。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喘息声,以及窗外海风呜咽的呼啸。
顾沉像是被抽走了全身所有的力气,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颓然地跌坐在床上。
他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给她解释,从三年前开始?还是解释目前?
一旦被认定后,所有口头解释都是徒劳。他只能盯着地板上那枚小小的、闪烁着微弱光芒的戒指,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充满了毁灭般的绝望与死寂。
林满则背对着他,身体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微微颤抖着。泪水无声地从她紧闭的眼角滑落,滴落在胸前早已被泪水浸湿的礼服上,晕开一圈又一圈深色的痕迹。
戒指脱离手指的那一刻,她的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空落落的平静,仿佛一道无形的枷锁,终于被她亲手斩断,却也带走了她所有的爱与希望。
漫长的一夜,才刚刚开始。
林满找了一个可以暂时远离顾沉的墙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闭上了眼睛,泪水无声地从紧闭的眼角滑落。
她累了,真的太累了。
这短短一天之内所经历的一切,比她过去二十几年的人生加起来还要惊心动魄,还要痛彻心扉。
顾沉则像一尊失了魂的雕塑般,颓然地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任由无边的悔恨与绝望将他彻底吞噬。
他知道,从今往后,他将用尽余生,来为今天的欺骗和隐瞒,付出惨痛的代价。
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隔着几步的距离,却像是隔着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谁也没有再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房间里的空气越来越凝重,压抑得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这场绝望的对峙,就这样,在无声的沉默与心碎中,持续了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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