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伦科技的拒绝，已经成了FL-paris在国内寻求顶级技术合作时，一个绕不开的污点。
这是她这段时间以来，在谈判桌上遇到的最大阻碍。
林满的心微微一沉，正准备开口解释。
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却从他们身后传来。
“何总多虑了。”
她和何总同时回头，看到了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的顾沉。
他依旧是那副清冷矜贵的模样，深邃的眼眸古井无波，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林满紧绷的侧脸。
“顾总？”何总显然有些意外，但立刻热情地伸出手，“上次合作会议上一别，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碰到您。”
“嗯，久违。”顾沉与他简单地握了握手。
“刚才听二位在聊序伦，”顾沉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关于FL-paris，我多说一句。”
何总和林满都屏住了呼吸。
“序伦科技放弃与FL-paris的合作，并非是对林总或其品牌能力的质疑。”
顾沉的声音不大，却瞬间吸引了周遭所有人的注意，“恰恰相反，正是因为FL-paris的潜力过于巨大，其品牌战略与序伦科技下一阶段的内部发展规划产生了冲突。与其互相掣肘，不如各自成全。”
他顿了顿，目光终于状似不经意地扫过林满，那眼神深邃而复杂，带着审视，也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权威。
“序伦放弃的，是一个优秀的合作伙伴。但对整个市场而言，却是释放了一个更具想象空间的独立巨头。我相信，任何有远见的企业，都应该能看到这一点。凝远科技，自然也不例外。”
一番话，轻描淡写，却力有千钧。
他将序伦的“拒绝”，说成了更高格局的“成全”。
将FL-paris的“被弃”，变成了市场瞩目的“潜力股”。他用序伦创始人的身份，亲手为林满洗去了那个“污点”，甚至将它变成了一块金字招牌。
何总脸上的审慎与疑虑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恍然大悟和浓厚的兴趣。
顾沉这番话，明着是解释，实则却是最高级别的背书！
“原来如此！是我格局小了。”
何总看向林满的眼神立刻变得灼热，“林总，看来我们很有必要，约个时间好好聊聊了！”
林满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凭借本能，微笑着应下：“随时恭候，何总。”
顾沉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对何总微一颔首，便转身离开，自始至终，没有给林满一个正眼，仿佛他刚刚出手，真的只是一场纯粹的、不带任何私人感情的商业点评。
林满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却翻涌起更深的困惑。
为什么？
为什么拒绝与她合作，却又在这种关键时刻，为她铺路？
晚宴临近尾声，宾客渐散。
“想不到，你的前夫会帮你。”
卢卡端着香槟，站在林满身边复盘。
“或许吧。”
林满的指尖微凉，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那是利娜刚刚发来的补充资料。
资料上，几行字清晰得刺目——
【凝远科技，姚氏集团旗下明星生物科技企业。】
而在这份资料下方，是一条被特意标注的财经八卦链接，标题嚣张得仿佛在宣告胜利
《顾氏继承人与姚氏千金好事将近？四年爱情长跑或将修成正果》。
凝远科技，姚氏集团，姚允宁，四年，未婚，爱情长跑。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串联成一个清晰、完整、却又无比残酷的逻辑闭环。
原来如此......
看来他不是还在追求姚允宁，就是在等待姚氏集团的最终认可。
那份慷慨的背书，那场恰到好处的“东风”，原来早就被标好了价码，也早就定好了最终的流向。
卢卡不远万里从巴黎赶来协助她，但眼前这份被精心包装的“算计”。巨大的反差，让她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她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透明的平静。
她甚至对卢克露出了一个安抚的微笑：“我去处理一下收尾工作。”
转过身，黛蓝色的裙摆划出一个冷静而决绝的弧度。
在宴会厅外的露台截住了正准备离开的顾沉。
“顾总。”
她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
顾沉停步回头。
夜色下的她，面容沉静，唯有那双眼睛，亮得像两颗被精心打磨过的黑曜石，反射着冰冷的光。
“今晚的事，多谢。”林满的语气是职业化的，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与疏离。
“顾总的这阵东风，价值千金，FLoREScENcE paris不胜感激。”她礼貌，周全，无懈可击。
将自己摆在了纯粹的商业受益者的位置上。
顾沉看着她，喉结微动，没有说话。他从她过分平静的脸上，读出了一丝山雨欲来的气息。
林满微微偏头，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
“我回国后，也听闻了一些事。原来顾总和姚小姐，至今尚未完婚。”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他所有行为。
“四年，对于顾氏与姚氏这样的家族联姻来说，可不算短。想必顾总为了赢得姚家的认可，也付出了不少心力。”
她没有质问，而是在“分析”，像一个冷静的局外人，在剖析一桩复杂的商业案例。
空气，在这一刻变得粘稠而锋利。
顾沉的心脏像是被这句话狠狠攥住。他想过她会面对这些疑惑，但是没想到，她会用如此冷静的口吻，来“体谅”他的不易。
“所以，”
林满抬眼，目光直直地刺入他的眼底，平静地问出那个最残忍的问题，“FLoREScENcE paris，这个由我一手创立、在国际上声名鹊起的品牌，就是顾总您准备的，送给姚小姐，或者说，送给整个姚氏集团的……一份聘礼，对吗？”
她顿了顿，仿佛在给自己的论断补充论据：“一份足够有分量、有格调，又能与姚小姐旗下产业完美结合的‘礼物’。既能展现您的商业眼光，又能为未来的顾太太锦上添花。这步棋，真是高明。”
她甚至没有给他否认的余地，直接将他的行为定性。
顾沉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他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片死水微澜的平静，那平静之下，是早已被碾碎成齑粉的真心。
想嘶吼，想告诉她不是这样，他做这一切只是因为拒绝过她的合作，他想用他自己的方式弥补。
本可以让她自己去联系凝远科技，可今晚看见那个她身边的法国男人。
他嫉妒那个与她并肩的男人，嫉妒他可以在她需要时光明正大的护着她，一时的冲动上前帮了她一回，
就这一回，就这一回的嫉妒......
可他说不出口。
在此时此地，在她的这番冷静剖析面前，任何情绪化的解释都只会显得他更加可悲、可笑。
她已经将那把“刀”递到了他的手上，“刀”柄温热，“刀”锋冰冷。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她设定的逻辑，用最锋利的方式，刺向她，也刺向自己，以求速死。
“既然你看得这么透彻，”他开了口，声音是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冷硬，“又何必多此一问。”
他看到她眼中的光，在那一瞬间，似乎彻底熄灭了，只剩下一片空洞的黑。但他停不下来，他必须完成这场由她开局的处刑。
“你说的没错。”他一字一句，将商业的残酷当做武器，句句诛心，“能成为顾氏与姚氏联盟的敲门砖，是FL-paris的荣幸，也是你的。”
他直视着她，用最冰冷的目光，说出了最残忍的话：“林满，你要认清自己的价值。无论是四年前作为我的妻子，还是四年后作为FL-paris的创始人，你的价值，都在于你能为我带来什么。过去，你能让我玩沉浸式“剧本”；现在，你能为我促成更有利的联盟。你应该高兴，你的价值，始终没有被浪费。”
他成功了。
他用她递来的“刀”，狠狠地捅进了她的心脏，也彻底斩断了他们之间最后一丝名为“过往”的牵绊。
林满静静地听着，没有流泪，没有崩溃。
她只是慢慢地，慢慢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澄澈的虚无。
原来，她耿耿于怀的那些爱与不爱，从一开始就是个伪命题。
原来，她自以为是的深情与救赎，不过是他权衡利弊后的一场利用。
原来，她四年饮冰，浴火重生，在他眼里，只是从一种利用价值，变成了另一种。
他从未爱过她。
这个认知，从未如此清晰，如此令人……解脱。
良久，她轻轻地笑了。那笑声很低，带着一丝解脱，和一种彻底的悲凉。
“好。”她说。
“多谢顾总，为我上了最重要的一课。”
说完，她再也没有看他一眼，决绝地转身。
黛蓝色的裙摆拂过冰冷的大理石地面，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那道惊艳了全场的美背，此刻在他眼中，却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决绝地，走向了属于她的、再也没有他的战场。
顾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那抹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
晚风吹来，他才感觉到脸上有些凉。那股凉意，是从他胸腔里破开的那个大洞里，呼啸而出的。
他赢了这场对峙。
他用最刻薄的语言，维护了自己可悲的自尊心，成功地让她相信了那个最坏的剧本。
可为什么……
他缓缓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
仿佛那把刚刚刺伤她的“刀”，还握在掌心。“刀”锋上，沾满了她的血，也沾满了他的。
他亲手让她确认，他们之间，从来没有爱。
他赠她东风，助她青云直上，却也用这阵风，将她从自己的世界里，彻底吹散了。
而他，独自一人，站在这片因他而起的、无边无际的寒冬里，血流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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