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的世界，是价值的精准互换。」
周六清晨。
窗外的城市，依旧沉浸在静谧的深蓝色微光里。
林满挣扎着从那个让她沉沦的怀抱中起身，每一个动作，都像被按下了慢放键，写满了不舍。
吃过早餐，顾沉送她到楼下。
“到了给我发信息。”他替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俯身，在她眉心温柔地落下一个无声嘱托的吻。
司机将林满送到高铁站，利娜早已等候在休息室里，专业而高效地为她办好了一切。
“林董，这是举办方昨晚追加的资料，议程和与会名单有微调。”
利娜将平板递了过来，同时言简意赅地汇报：
“今天主要是嘉宾签到和熟悉会场，下午有几个小型的技术交流会，您可以选择性参加。关键的是晚上的欢迎宴会，主办方暗示，这是一场非正式的资源对接会，几乎所有重要人物都会出席，一直要找的几个科研专家也会在，已经给您标注出来了。”
她划了一下屏幕，继续道：“明天是座谈会的重头戏，全天都是各分论坛的深度研讨。‘生物技术’分会，安排在下午。”
“然后是第三天上午，”利娜的语气变得格外郑重，“会有一个面向全行业的大型闭幕座谈会。昨天，主办方那边还特别来电确认，希望您能作为生物技术领域的领军人物代表，上台做一个十分钟的主题发言。”
“好，我知道了。把平板给我吧。”林满平静地点头接过，一切尽在掌握。
指尖径直滑到了“生物技术与应用生命科学”分论坛的日程表上，目光快速地扫过那一串串业内顶尖专家的名字和议题。
对于议程开篇那个名为“人工智能与未来科技高峰圆桌”的环节，她则像对待无关的广告弹窗一样，毫不犹豫地划了过去。
利娜看着她专注的侧脸，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顾总......没和您一起吗？”
林满头也未抬，只当她是问顾沉为何没送到车站，语气平静地解释：“我们俩现在一起出现，不合适。”
这回答，在利娜听来，便成了另一种深意。她明明在总名单上看到了顾沉的名字，难道连坐同一趟高铁都要避嫌到这种地步？
心中不解，但还是认同地点头：“也是，要避嫌。”
“你快回去吧，别一会堵在早高峰了。”林满挥挥手，心思已完全沉浸在了资料里。
“好的。那您注意安全。”
高铁的平稳行驶，把窗外的景物被高速拉扯成模糊的色块，一如她被强行从他身边抽离的心。
一个半小时后，高铁准时抵达邻市。
这次的座谈会规模极大，为了保证专业性，主办方将其分成了三个分论坛，分别是：人工智能与未来科技、生物技术与应用生命科学、以及新材料与能源变革。
生物技术分会上名单上，有中科院的院士，有各大药企的首席科学家，也有像她这样，来自资本方的技术决策者。
主办方安排的接待专车早已等候在站外，一路将她送往会场。
云上雨山度假村。
美得像一幅与世隔绝的山水画。
度假村美得像一幅与世隔绝的山水画，亭台楼阁与自然景观完美融合。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泥土的芬芳，与上海那燥热的、充满了商业气息的空气截然不同。
办理入住时，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便含笑走了过来，将名片递上：“林董吧？久仰大名，我是宏远资本的李总，幸会幸会。”
林满礼貌性地接过，对方的目光却在她身上黏腻地打量着。她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拿好房卡：“李总好，我先安顿一下。”
房间是俯瞰湖景的独立套房，连带着一个独立阳台，奢华舒适。
林满站在阳台，看着那片波光粼粼的湖面。
湖光，山色，鸟鸣，风声……所有的美，都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玻璃，无法真正触达她的感官。
美则美矣，却因少了一个人，显得空旷而毫无意义。
走回房间，打开行李箱，看着里面那些被叠放得整整齐齐的衣物，那股被强行压抑的思念汹涌而出。
为了躲避这份想念，她决定提前进入工作状态，熟悉会场环境。
走出房间，漫无目的地在度假村里逛着。
只是，独身一人行走在青石板小径上，她很快便意识到，自己如今这个“顾氏集团最年轻女董事”的身份，是多么惹眼的一个活靶子。
一路上，不断有人上来“偶遇”，递名片、套近乎。
那些眼神里混杂着好奇、探究，以及不加掩饰的欲望。
她像一个周旋于猎场的猎物，用尽全身的力气维持着客气而疏离的微笑，心中却已烦躁不堪。
临近午餐时间，她信步走进度假村临湖的中餐厅，想寻个清静。餐厅的半开放式的设计，临湖而建，湖景尽收眼底。
她选了个最角落的靠窗位置坐下，试图将自己藏匿于这片山水之间。
刚坐下，两道身影便端着酒杯走了过来，脸上带着自以为是的油腻笑容。
“这位想必就是顾氏新上任的林董吧？闻名不如一见！我是恒通的石毅，这位是德远资本的王汇。”为首的石总开口，目光极具侵略性，“不知林董有没有时间，一起喝一杯，深入探讨一下‘产业未来’？”
最后四个字，语调里的暗示意味，令人不悦。
林满没有起身，缓缓抬起眼，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将手中的茶杯在桌上轻轻一磕，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这声响，不大，却瞬间拉回了周遭的焦点。
“石总，”她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未来’这个议题太大了，我更习惯在商务会议的官方议程上进行探讨。”
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极浅淡，却极疏离的弧度：
“另外，商业探讨可以联系我的秘书，预约时间。毕竟，商务会谈的邀约，都需要通过她来排期。这是我们顾氏集团的工作流程。”
石总和王总的脸色，瞬间由红转青，僵在原地，进退失据。
就在这微妙的尴尬中，一道温润又带着几分惊喜的男声，从不远处响起。
“林满！”
闻声回头，看到了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的梁瑞。他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合体的米色休闲西装，正含笑看着这一幕，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激赏。
“梁总。”林满站起身，礼貌性地颔首，“好巧。”
“我倒希望这不是巧合。”梁瑞走了过来，目光掠过那两个僵在原地的男人，极其自然地在她对面坐下，声线温润却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揶揄：“看来，我打扰了一场重要的‘商务接洽’？”
他特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
那两人见到梁瑞，瑞化生物在业内的地位举足轻重，梁瑞本人更是资本圈长袖善舞的核心人物。
两人讪讪地笑了笑，便悻悻地离开了。
“谢谢。”林满轻声道。
“应该是我谢谢你，能让我见识到‘林董’的凌厉。”梁瑞眼神真诚，带着欣赏，“那番话，比任何直接的拒绝，都更有分量。”
“你这样，不怕得罪他们？”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梁瑞温和地笑了笑：“瑞化生物比不上顾氏集团，但……在资本层还是有点地位的。不然，当初也入不了你林董的眼。况且，能让你林董亲自‘敲打’的人，想必也入不了瑞化生物的合作名单。”
他顿了顿，随即正色道：“我刚才一路走过来，看到至少三拨人，准备过来‘偶遇’你。你处理得再好，也终究是耗费心神。苍蝇不咬人，但嗡嗡叫也烦人。”
“这种场合，”梁瑞看着她，提出了一个非常实际的建议，“有个合适的‘男伴’在身边，能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如果你不介意，今晚的欢迎宴会，我们或许可以作为‘合作方’，一同出席？”
林满的心，微微沉了下去。
一旦答应，明天各大财经媒体的版面上，会出现怎样捕风捉影的标题。
至于顾沉......这种场合的逢场作戏，是名利场上必要的规则。这点默契和信任，无需言语。
她看得分明，梁瑞看她的眼神里，那份属于男性对女性的渴望从未消减。
正因为他是个聪明人，才知道此刻保持“分寸”的“帮助”，是一种更高明的投资。更不会在此刻越界。
“顾氏集团董事”、“年轻貌美的单身女性”——这些标签贴在一起，必然会吸引来无数另有所图之人。
与其把宝贵的精力耗在，和一群无关紧要之人的无谓周旋上。倒不如……让梁瑞这个知根知底、懂得保持分寸的“盟友”，来充当临时的挡箭牌。
无关私人情感，纯粹是一个关于效率的考量。
“可这样，就等于我利用你了。”林满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梁瑞笑了，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
“欢迎利用。”
他坦然道，“能光明正大地向背靠顾氏的你卖一个人情，这笔投资，我稳赚不赔。”
如此坦荡直白，反而让林满心中那最后一丝犹豫也消散了。
“好。”
最终，她还是点了点头，声音平静无波，“那就麻烦梁总了。”
梁瑞眼中闪过一丝得偿所愿的亮光，他举起茶杯：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林满与他轻轻一碰。
杯沿清脆的声响，一纸无形的契约，在此刻生效。
这顿午餐的后半段，果然清净了许多。
梁瑞的存在，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那些窥探的目光尽数隔绝在外。
两人的谈话也回归了最纯粹的商业领域。
从上游原料的供应链整合，聊到合成生物学最新的技术突破，再到下游消费市场的趋势预判。
“……所以，我认为未来三年，真正的风口，不再是推出一个所有人都用的‘爆款’，而是能为每个消费者提供精准的‘私人定制’。”梁瑞放下餐具，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的观点呢？FL-paris背靠顾氏的技术壁垒，视野一定比我们更远。”
“梁总过谦了。”林满也恰到好处地结束了用餐，“‘定制化’是把双刃剑。它能无限拉近品牌和消费者的距离，可一旦在数据安全或是产品匹配上出了差错，就是一场信任的雪崩。风口越大，越考验地基是否稳固。”
梁瑞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笑了起来，发自内心的欣赏：
“和你聊天，总能让人看到另一面。难怪你能把FL-paris带到今天的高度。”
他话锋一转，踩在试探的边缘。
“一个男人，得有多想不开，才会放走像你这样的……”梁瑞斟酌了一下用词，最终选了一个更具分量的词，“……宝贵财富。”
梁瑞的目光坦诚而直接，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我记得，你亲口和我说过，你离过婚。这和你的过去，似乎对不上。这故事，应该不会很简单吧？”
林满端着茶杯的手，指节几不可察地收紧了。
迎着他的目光，平静地纠正了他的说法：
“他没有想不开。”
她的声音很轻，却沉甸甸，“是我年少无知，主动放开了那双手。不过……”
她顿了顿，陈述一个事实：“我一直爱着他。”
这句突如其来的、毫无保留的承认，让梁瑞眼中的精明与试探，瞬间凝固了。
“……他知道吗？”
“他知道。”
林满的回答，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几个字，蕴含了旁人无法读懂的万千纠葛，也瞬间堵死了梁瑞所有想要继续探究的路径。
“那……”梁瑞还想说些什么，哪怕是为自己争取最后一丝可能。
林满端起面前的茶杯，动作优雅，轻轻向他示意。
“梁瑞，”她清晰地叫了他的名字，语气真诚，“谢谢你的喜欢和欣赏。不过我认为，我们会是很好的商业伙伴。”
她将“商业伙伴”四个字，说得格外清晰，像是在为他们的关系，下一个最精准的定义。
梁瑞眼中的光亮，终是无可奈何地，一点点黯淡了下去。自嘲地笑了笑，举起茶杯：
“看来，我是彻底没机会了。”
“你值得更好的。”
林满垂下眼眸，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作为朋友的柔软。
在旁人眼中，这或许是一对璧人相谈甚欢的和谐画面。
没人知道，就在这短短几句对话之间，一场无声的告白与拒绝，已经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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