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经意的偏爱,是藏不住的。」
回到别墅,高聿珩对着顾云婉开启了“祥林嫂”模式的抱怨。
“妈,我又饿又累……买个菜跟西天取经一样……还有只鹅追着我跑。”
顾云婉没有理会儿子的聒噪。
厨房里,顾沉熟练地系上围裙,正低头清洗着方才买回来的新鲜食材。利娜配合着打下手。
高聿珩发现没人理他,便倚在厨房门框上,梦游似的看着。
刀刃与砧板碰撞,发出清脆而富有节奏的声响;新鲜的蔬果被切成均匀的小块,青翠的葱花在指尖下化作细末。
他所有的动作,都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熟稔与优雅。
不像是偶尔下厨的贵公子,而是一个……为某个人洗手作羹汤,早已习以为常的男人。
顾云婉看着从容不迫的背影,眼神变得复杂起来。目光穿透了缭绕的炊烟,仿佛看到年少时,同样喜欢给她做好吃的身影。
她的兄长,顾云深。
当年父亲将一纸联姻协议摔在她面前时,那个爱护她的兄长,选择了站在父亲那边。
而她这个侄子是她父亲一手打磨的完美“作品”,冷静,理智,甚至冷情冷言。
直到此刻,恍然发觉。在这个孩子冰冷的外壳之下,原来也藏着一颗……滚烫的心。只是,他好像比任何人都更懂得如何将这份滚烫,深藏不露。
或许,这么多年,是自己始终放不下那些旧日的恨意,才戴着有色的眼镜去看待这个无辜的后辈,甚至……不自觉地伤害了他。
林满的声音,轻轻打断了她的思绪。
“我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顾云婉从沉思中回过神,看着林满,眼神柔和了几分:“去吧。”
林满走进厨房,轻声问:“需要我做什么吗?”
话音刚落,顾沉切菜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旁边的利娜有点不知所措,缓解着尴尬:“林董,我来就行,您休息会。”
林满的动作微微一顿。她看了一眼专注于手下活的顾沉,看向利娜点点头,不再坚持:“好。”
午餐虽然迟了,却远比预想的丰盛。五菜一汤,家常,却锅气十足。
高聿珩扒着碗里的红烧肉,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表哥,你这手艺可以啊,比五星级酒店的大厨都强……你是不是在外面偷偷学了?”
顾沉没理他,盛好一碗撒了黑胡椒的菌菇汤,悄无声息地放在了林满的手边。
那个在厨房里用沉默拒绝她的男人,却在餐桌上用一个无人察觉的细节,无声地宣告着他的体贴与在乎。
顾云婉默默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没有作声。
午后,吃饱喝足。
高聿珩的精力无处安放,忍不住哀嚎:“真的太无聊了!这里到底还有什么能玩的?”
利娜适时地微笑着提议:“可以去钓虾,垂钓池里面的溪虾很肥的。”
“虾?”高聿珩的眼睛亮了一瞬,随即又撇了撇嘴。“光钓有什么意思?没劲。我们比赛!两个小时,看谁钓得多!”
远处凉亭的顾云婉,目光扫过几个年轻人,兴致盎然。
抽签分组的结果揭晓,空气中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
高聿珩看到自己抽到队友的名字,脸垮了下来,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哀嚎:“不是吧?!我跟她一队?这怎么比?”
他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神色淡然的林满,满脸都写着“这不公平”。
林满闻言,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放心,我不会也不拖你后腿。”
高聿珩看到了另一组的顾沉与利娜,胜负欲瞬间压倒了对队友的嫌弃。
“表哥,难得能跟你比一比,”他刻意拔高了音量,那话像是说给顾沉听,又像是在说服自己,“从小就没能赢过你,今天这组队五五开,让你见识一下我的钓功!”
顾沉的脸色沉了半分,目光从林满脸上收回,落在高聿珩身上,淡淡的说了一句:“无聊。”
比赛开始,高聿珩果然展现出惊人的天赋。
“看见没?林小姐!学着点!”每钓上一只,他都要冲着身旁的林满扬一扬。
每钓上一只,他都要冲着身旁的林满扬一扬,与其说是在炫耀,不如说是在发泄自己“被迫一带一”的怨气。
林满对此置若罔闻。她甚至没有看他,只是安静地坐在池边,以一种近乎于教科书般的标准姿势,稳健地抛竿、提竿。很快,一只通体晶莹的溪虾便被她利落地甩进了桶里。
她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抬起头捕捉到了池对岸顾沉的视线。
而顾沉的注意力,从一开始,就从未离开过她。看着她从容不迫地挂饵,看着她冷静地判断浮漂的动静,看着她利落提竿。
利娜那边频频脱钩的无奈,于他而言,不过是模糊的背景音。
顾沉从喉咙里发出一个极轻的单音节,甚至没有看她一眼。他的注意力,几乎全部被池对岸那个并肩而坐的身影所吸引。
当高聿珩因为钓上一只大虾,而兴奋地伸手激动地抓住林满的肩膀时,顾沉的眸色,陡然一沉,握着钓竿的手,猛地收紧。
“别动线。”
冷冷地对身旁手忙脚乱的利娜说,语气里的不耐,让周遭的空气都凉了几分。
最终,高聿珩和林满,以三只虾的微弱优势,赢得了比赛。
“赢了!”高聿珩兴奋地跳起来,下意识想和林满一个庆祝的击掌,手刚伸出去,却被她侧身走开了。
他只能尴尬地转而自我鼓掌,独自庆祝。
林满没有理会他,放下手中的小桶,笔直地看向顾沉。眼神里有些无可奈何的歉意,更多的是无声的询问和安抚。
顾沉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钓竿,轻轻放在了地上。眉心那蹙起的弧度,与她对视的瞬间,渐渐舒展开来,都化为了深不见底的纵容。
晚饭,庭院里亮起了暖黄色的地灯。
山谷的夜色如墨,被庭院里暖黄色的地灯晕染开一圈温暖的孤岛。
周序然找到厨师团队后顺利“归队”,此刻,专业人士早已接管了烤炉,滋滋作响的烤肉香气在微凉的空气中浮动,成了这宁静夜晚里最热烈的前奏。
山谷的夜晚来得早,空气微凉。
高聿珩正围着烤炉打转,不时伸长脖子对着烤架上的溪虾串垂涎三尺。
长桌旁,气氛则显得微妙而安静。
顾云婉端起一杯温热的茶水,这几日的相处,已足够她将对林满的审视,转化为一种近乎于欣赏的探究。她看着对面的女孩,那张在职场上冷静果决的脸上,此刻只余灯火下的柔和。
“林小姐,”她轻轻吹了吹茶汤上的热气,语气是不经意,“像你这样通透的女孩子,一定很招人喜欢吧?”
林满握着茶杯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微笑浮上唇角:
“高夫人您过奖了。”
“哦?”顾云婉笑了笑,顺势追问,“那就是我猜错了?难道,还没谈过恋爱?”
这看似玩笑的步步紧逼,让林满无法回避。她的目光,几乎是本能地朝着顾沉的方向极快地扫了一眼,随即垂下眼帘,声音轻得仿佛一碰即碎:
“……谈过一个。是大学的学长。很多年前的事了。”像是在急于撇清什么。
顾云婉像是没看见一般,兴致盎然地追问:“大学学长?那可真是不容易,能入我们林董眼的男孩,想必很优秀吧?怎么后来……分开了?”
这句话,像一根无形的针,轻轻刺入了空气中。
一直沉默着的顾沉,将公筷轻轻搁在了筷架上,瓷器碰撞,发出了一声清脆而突兀的轻响。整个庭院的喧嚣,仿佛都在这一刻被这个声音吸走了。
林满的心跳漏了一拍,面不改色:“后来因为一些误会分开了,后来各自专注于学业和工作。”
“初恋,总归是人生最难忘的,可惜了。”顾云婉轻轻一叹,终于将话题引向了她的最终目的。她放下茶杯,以一种不容置喙的、长辈的姿态,目光灼灼地看着林满。
“不过,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人总要向前看。”她的语气变得郑重而直接,“林小姐,我也不绕弯子了。我很喜欢你,想让你,做我的儿媳妇。”
空气,彻底凝固了。
远处高聿珩和周序然的笑闹声,与厨师们的讨论声,在这一刻显得格外遥远。
坐在林满身旁的利娜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秘闻,一口果汁呛在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压抑的咳嗽声:“咳……咳咳……”
顾云婉没有理会这小小的插曲,反而加重了筹码:
“以你的能力与野心,嫁入高家,只会成为你最坚实的后盾,而非束缚。高家可以让你的权利、名声和地位,再提一个层次。怎么算,你都不会亏。”
她看向远处对烤虾垂涎的儿子一眼,
“至于阿珩,他没有选择的权利。这孩子嘴毒心善,感情,可以慢慢培养。”
这番话,与其说是商量,不如说,是通知。
林满脸上的微笑,维持不住,一丝错愕爬上眉梢。
而斜对面的顾沉,眼底流转间,独属于观众的闲适瞬间凝结成冰。他没有说话,但周身骤然收紧的冷冽气场,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压迫感。
顾云婉见林满沉默,亲昵地拉过林满的手,在她手背上不轻不重地拍了拍,语气温和却强势:“不用着急答复我,你先考虑。”
林满没有抽回手,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用余光不经意的察觉着顾沉,复杂,安抚与探询……都藏于眼底,不动声色地投向了顾沉。
顾沉端起手边的茶杯,握着的手指缓缓收紧。
他表情淡漠得像在听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指腹却无意识地,在温润的杯沿上反复摩挲。一下,又一下,泄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温热的杯壁传递着暖意,驱不散他心底的寒气。第一次意识到,他能给予她的,别人亦能给,她的光芒已是万里暖阳。
就在这几乎令人窒息的氛围中,一个明朗的声音闯了进来。
高聿珩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烤得焦香金黄的溪虾串,兴高采烈地走了过来:“聊什么呢,这么安静?快尝尝,这虾绝了,特别香!”
他将虾串递到母亲面前:“妈,你要一串吗?”
顾云婉微笑着,从容地摇了摇头:“不用,你多吃点。”
“表哥,你来一只?”高聿珩又转向顾沉。
顾沉眼皮都未抬一下,仿佛没听见。
碰了一鼻子灰的高聿珩耸耸肩,将虾串递给林满和利娜:“那你们尝尝?”
林满没有接,只是礼貌地摇了摇头。
旁边的利娜看着这僵持的局面,尴尬地伸手接过一串,试图缓和气氛:“谢谢。”
高聿珩立刻找到了知音,凑过去问:“如何?好吃吧!”
“嗯……好吃。”利娜的回答干巴巴的,眼神却在顾沉和林满之间飘忽不定。
就在这尴尬被推向顶峰时,林满缓缓站起身,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歉意:“抱歉,各位慢用。”
她从容地对着顾云婉说,“我突然想起,法国那边的有几组实验数据传过来了,我去看一下。失陪了。”
说罢,她朝众人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背影挺拔而决绝,这满桌的暗流,干脆利落地甩在了身后。
暗流涌动下,顾云婉淡淡的看向自己的儿子,目光不经意的停留在顾沉脸上,嘴角是了然的一丝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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