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两点十七分。
一阵撕裂般的绞痛将燕婉从睡梦中拽出。她蜷缩起身子,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发,指尖死死抠住床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宝宝……
恐惧像冰水浇遍全身。她艰难地挪动右手,摸索着按向床头——那里有个小巧的木质呼叫铃,是上个月路子衿亲手安装的,铃绳末端还系着个温润的玉扣,他说这样摸起来不会冰手。
铃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脆。
不过七八秒,门外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木质楼梯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门被推开时带进一丝凉风,路子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睡衣外套随意搭在肩上,头发有些凌乱,眼底却一片清明。
“燕婉?”他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却在看到她的瞬间骤然绷紧。他快步上前,单膝抵在床沿,温热的手掌轻轻覆上她冷汗涔涔的额头。“别怕,我们马上去医院。”
他的动作稳而轻,一只手小心托住她的背,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膝弯,将她稳稳抱起。燕婉疼得意识模糊,只能将脸埋进他肩头,嗅到他睡衣上淡淡的雪松气息,混合着深夜的凉意。
去医院的车上,她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稳定心跳。他一手环抱着她,另一只手还在打电话,声音低沉而清晰:“对,孕24周,突发剧烈腹痛……患者三年前有过一次流产史,需要特别关注……”
流产史。这三个字像针一样扎进燕婉心里。她恍惚想起那个雨夜,她也是这样腹痛如绞,独自躺在冰冷的卧室地板上,一遍遍拨打着那个永远无人接听的号码。而此刻,有人将她紧紧护在怀中,为她安排好一切。
泪水无声滑落,浸湿了他胸前的衣料。
“很快就到。”他察觉到她的泪水,收紧了手臂,下颌轻轻贴着她的发顶,“我在。”
他的声音像温暖的毯子,将她包裹。
医院急诊室的灯光白得刺眼。
医生检查后,轻轻舒了口气:“是假性宫缩,宝宝很安全。但孕妇近期情绪波动太大,需要绝对静养。”
燕婉躺在病床上,看着路子衿站在医生身旁,专注地听着医嘱。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小笔记本,低头记录着,笔尖划过纸面发出细碎的沙沙声。暖黄的壁灯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阴影,长睫低垂,连医生说的“每日散步不超过半小时”“避免久坐”这样的细节都一一记下。
“最近压力很大?”医生温和地问。
燕婉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路子衿已经抬头,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维护:“有些人在业内恶意封杀她的作品。”
医生了然地点点头,在处方单上又添了几笔:“这些安胎药要按时服用。最重要的是保持心情愉快,焦虑对胎儿的影响远比你想象的要大。”
取药时,路子衿仔细看着药盒上的说明,又转向护士:“这些药会不会导致嗜睡?她是个设计师,需要长时间保持专注来画设计稿。”
护士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笑着安慰:“这款药副作用很小,不会影响工作。但还是要多休息,现在可是两个人了。”
回到病房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睡一会儿。”路子衿为她掖好被角,动作轻柔,“我在这里守着。”
“你的工作室……”
“工作室的事都可以调整。”他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将手机调成静音,“现在你最重要。”
燕婉看着他眼下的淡青,心里泛起细密的酸楚。这几个月,他为了陪她产检、照顾她的起居,不知推掉了多少会议,错过了多少项目。
“路子衿,”她轻声说,“你真的不必……”
“睡吧。”他打断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她闭上眼,感受着他温热的手掌轻轻覆在她额头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她的发丝。这个动作如此自然,仿佛他们已经这样相伴了许多年。
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病房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带。
燕婉在阳光中醒来,发现路子衿还坐在那张椅子上,单手支着额角小憩。晨光落在他深邃的眉骨上,勾勒出安静的轮廓,连睫毛都染上了一层浅金。
她轻轻一动,他就醒了。
“感觉怎么样?”他立即探身过来,手指自然地拂开她额前的碎发,指尖温暖干燥。
“好多了。”她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谢谢你守了一夜。”
“这是我应该做的。”他按下呼叫铃,让医生再来检查一次。
确认一切无碍后,医生建议再做一次详细的产检。
b超室里,当那熟悉而有力的心跳声再次响起时,燕婉的眼眶不由自主地红了。
“看这里,”医生指着屏幕,声音带着笑意,“宝宝好像在笑呢。”
画面上,那个小小的身影嘴角微微上扬,确实像是在做一个甜蜜的梦。路子衿站在她身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他很像你。”他低声说,目光温柔。
从医院出来,路子衿没有直接回小院,而是将车开到了湖边一家熟悉的餐厅。
“先吃点东西。”他点了一份燕麦粥和几样清爽的小菜,“你从昨晚到现在什么都没吃。”
餐厅的露台正对奥尔塔湖,晨曦中的湖面泛着金色的波光,几只水鸟悠闲地游过,划开一道道涟漪。
“这里真美。”燕婉轻声感叹,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温热的牛奶杯壁。
“以后每天早晨都可以来。”他将蜂蜜罐往她手边推了推,“我陪你。”
早餐后,他陪她在湖边散步。深秋的晨风带着凉意,他自然地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还细心地帮她拢了拢领口。
“你不冷吗?”她抬头问他。
“不冷。”他微笑,目光落在她脸上,“照顾好孕妇是我的责任。”
这句话让她的心轻轻一颤。曾经她也渴望过这样的体贴,却在那个男人那里一次次失望。现在,她终于得到了,却是在彻底离开之后。
“怎么了?”他察觉她的走神。
“只是在想……”她望着湖面上跳跃的阳光,“如果能够早一点遇见你,该有多好。”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
路子衿停下脚步,深深地看着她,目光专注得让她几乎要屏住呼吸。
“现在也不晚。”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安妮发来的消息,一连串的感叹号几乎要跳出屏幕:
【婉婉!查清楚了!在背后搞鬼的是舒窈!她买通了好几个评委和画廊负责人,想要彻底封杀你!】
燕婉把手机递给路子衿。
他看完消息,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下颌线绷紧:“需要我处理吗?我认识几个画廊的负责人,可以……”
“不用。”她收回手机,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小腹——里面的小家伙轻轻动了一下,像是在给她鼓劲。“这次,我要亲自处理。”
她要让那些人知道,南风的名字,不需要靠任何人的施舍;南风的光芒,也不会被任何阴霾遮蔽。
回到小院,玛格丽塔正在门口张望。看见他们,老太太立即迎了上来,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亲爱的,你没事吧?路先生凌晨抱着你出去,可把我吓坏了。”
“我没事,让您担心了。”燕婉感动地拥抱她,嗅到老人身上熟悉的面粉和香草气息。
“这是刚烤好的杏仁饼干。”玛格丽塔把一个小篮子塞进她手里,“你要多吃点,现在可是一个人吃两个人补呢。”
路子衿自然地接过篮子,对老太太温和地笑了笑:“谢谢您,玛格丽塔。”
看着他和老太太熟稔地交谈,燕婉突然有种奇异的错觉——仿佛他们真的是一家人,在这个远离故国的小城里,构筑了一个温暖的小世界。
这个念头让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傍晚,路子衿在书房处理积压的工作,燕婉则在客厅里修改设计稿。
孕期的疲惫让她不知不觉伏在桌上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盖着那条米白色的羊绒毯——边缘绣着细小的玫瑰花纹,是玛格丽塔亲手织的,她曾经无意中说过一句“摸起来很软”。头下还垫着一个柔软的枕头,恰到好处地托住了她的颈窝。
路子衿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正在看建筑图纸。见她醒来,他合上文件夹:
“醒了?饿不饿?玛格丽塔送了晚餐过来,在厨房温着。”
她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蘑菇汤和烤面包,鼻子突然一酸。
“怎么了?”他立即起身过来,语气带着关切。
“没什么,”她摇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羊绒毯上细腻的纹路,“只是觉得……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细致地照顾过我了。”
他沉默片刻,在她身边坐下,轻声道:“以后都会有的。”
这句话像是一个承诺,轻轻落在她心上,生根发芽。
夜深了,燕婉躺在床上,听着隔壁书房隐约传来的键盘敲击声。
那是路子衿在工作。他说今晚要守着她,怕她再有什么不适。
她将手轻轻放在小腹上,感受着里面那个小生命轻柔的胎动。
这个小生命,虽然来得意外,却给了她破茧重生的勇气。
而现在,又有一个男人,用他的方式默默守护着他们。
也许,真的可以开始期待新的生活了。
窗外,米兰的夜空星光点点,像撒了一把碎钻在黑丝绒上。
这一次,她不再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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