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风裹着雪籽,打在窗纸上簌簌作响。豆宝蹲在灶台前,往炉膛里添了块松柴,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他脸颊通红。锅里炖着的腊排骨汤咕嘟作响,肉香混着萝卜的清甜,从锅盖缝里钻出来,在屋里绕了个圈,又从门缝溜出去,和院外的雪气缠在一起。
“慢着点添柴,当心火星溅出来。”娘系着围裙从里屋出来,手里捧着件刚缝好的棉背心,“试试合身不?你沈爷爷让人捎来的新棉花,絮得厚,今年冬天准不冷。”
豆宝放下火钳,套上棉背心,领口的盘扣蹭着下巴,暖得发痒。“娘,沈爷爷啥时候来?他说今年要带糖瓜来的。”他拽着娘的衣角晃了晃,鼻尖沾着点锅灰,像只偷嘴的小花猫。
“快了,昨儿你沈爷爷捎信说,过两天就动身,还说给你带了支新做的木剑,比去年那支沉些,说你长大了,得用重点的家伙什才练得出劲。”娘替他理了理衣襟,指尖划过他领口的梅花银簪——那是去年戏班子旦角姐姐送的,被他用红线缠了圈,天天戴着。
豆宝摸了摸簪子,忽然想起什么,跑到墙角翻出个布包,打开来,里面是那支武生大哥送的木枪,枪杆被磨得油光锃亮,枪头还缠着圈红布条。“娘你看,我把枪杆刷了三遍桐油,沈爷爷说这样能防潮。”
娘笑着点头:“是个有心的孩子。”她往炉膛里添了块干柴,“你沈爷爷还说,等来了,要带你去后山打兔子,说你去年练的准头,该派上用场了。”
豆宝眼睛一亮,攥紧了木枪:“真的?我去年跟着爹学的弹弓,打麻雀十中八九呢!”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咯吱咯吱”的踩雪声,混着熟悉的咳嗽声。豆宝耳朵尖,扔下木枪就往外跑:“是沈爷爷来了!”
门帘被掀开,一股寒气裹着雪粒涌进来,沈爷爷站在门口,肩上落着层薄雪,手里拎着个大包袱,看见豆宝,笑得眼睛眯成条缝:“小家伙,想爷爷没?”
“想!”豆宝扑过去抱住他的胳膊,鼻尖蹭到他棉袄上的雪,凉丝丝的,“沈爷爷,糖瓜带来了吗?木剑呢?”
“都有都有。”沈爷爷把包袱往桌上一放,解开绳结,里面露出用油纸包着的糖瓜、一套新做的小弓箭,还有个红布包,打开来,正是支小巧的木剑,剑柄上刻着朵梅花,和豆宝的银簪正好配成一对。
“这支剑,是按你沈叔叔年轻时用的样式做的,”沈爷爷摸着豆宝的头,“等开春了,我教你几套剑法,不光能耍着玩,真遇上事了,也能护着自己。”
娘端来热腾腾的排骨汤,沈爷爷喝了一大碗,抹了抹嘴:“今年冬天冷,城里不太平,我提前过来,正好在你家过年。对了,你爹呢?”
“去西头帮李叔修屋顶了,雪下得急,他家房梁有点漏。”娘往沈爷爷碗里夹了块排骨,“说晚上回来陪你喝两盅。”
沈爷爷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个小匣子,递给豆宝:“这个给你,是你婉奶奶留的。”
豆宝打开匣子,里面是块绣着腊梅的帕子,针脚细密,梅枝上还落着只小麻雀。“婉奶奶说,等你学会用剑了,就把这个给你,说‘剑要刚,心要软’,别学那些只知道打打杀杀的愣头青。”沈爷爷的声音低了些,“你婉奶奶身子不好,今年来不了,让我给你带句话,说等春暖花开,就来看你。”
豆宝把帕子贴在脸上,带着点淡淡的皂角香,像婉奶奶身上的味道。他重重点头:“我记住了,心要软。”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屋里的炉火却烧得旺,排骨汤在锅里咕嘟着,沈爷爷和娘说着话,豆宝坐在一旁,手里摩挲着木剑和帕子,忽然觉得,这冬天一点都不冷——有暖炉,有热汤,有惦记的人,还有藏在心里的盼头,就够了。
夜里,豆宝躺在床上,把木剑放在枕边,帕子压在枕下。雪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屋里亮堂堂的,像铺了层白棉花。他想起沈爷爷说的,开春教他剑法,想起婉奶奶的帕子,想起戏班子旦角姐姐的约定,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原来日子就像这暖炉,看着普普通通,却能把寒冷挡在门外,把热乎气一点点渗进骨头里。豆宝往被窝里缩了缩,握着那支木剑,在满屋子的肉香和雪声里,甜甜地睡了。
梦里,他提着木剑在后山追兔子,沈爷爷在旁边喊“瞄准了再放箭”,婉奶奶的帕子飘在空中,变成了只真麻雀,跟着他飞呀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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