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的寒风裹着雪沫子,在檐角打着旋儿。豆宝趴在窗台上,数着房檐下的冰棱——最长的那根足有半尺,像谁把透明的玉簪掰下来,一头扎进积雪里,另一头还沾着屋檐的灰。
“别总盯着看,伤眼睛。”娘把刚纳好的鞋垫往她手里塞,布面上绣着对鸳鸯,针脚密密的,是给爹准备的。“去把你沈爷爷请来,我炖了羊肉汤,趁热喝能驱寒。”
豆宝揣着鞋垫往外跑,棉鞋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像踩着冻硬的糖块。沈爷爷家的烟囱正冒着烟,淡青色的烟柱在风里歪歪扭扭,却总能稳稳地飘向天空。她推开门时,看见他正坐在竹椅上编筐,青黄的竹篾在膝头转着圈,很快就织出个菱形的底。
“爷爷,我娘请您喝汤。”豆宝把鞋垫放在竹筐旁,看见筐沿摆着几个冻红的山楂,是前儿从山里摘的,冻得硬邦邦的,像颗颗小红玛瑙。
沈爷爷放下竹篾,指了指墙角的瓦罐:“刚腌好的糖蒜,给你娘拿去,配羊肉汤解腻。”他往手上哈了口气,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指关节,“这冰天雪地的,编个小筐给兔子当窝,省得它夜里冻着。”
灶间的羊肉汤“咕嘟”响,白汽从锅盖缝里钻出来,裹着肉香和当归的药味,在屋里漫得暖暖的。娘用粗瓷碗盛了汤,往沈爷爷碗里多放了几块羊肉:“叔,您多吃点,补补身子。”
沈爷爷吹了吹汤面的油花,喝了一大口,烫得直咂嘴:“还是你炖得香,城里饭馆的汤,总少点柴火味。”他指着窗外,“这冰棱得赶紧敲掉,化雪时容易砸着人。”
爹扛着竹竿从院里进来,竿头绑着把小镰刀。“我去敲,”他往灶膛里添了根柴,“等下让豆宝把碎冰捡回来,放地窖里,夏天能镇西瓜。”
豆宝跟着爹到院外,看他举起竹竿,镰刀轻轻一碰,最长的那根冰棱就“咔嚓”断了,坠在雪地里摔成几截,透明的碎片在阳光下闪着光,像撒了把碎钻。“小心点,别划着手。”爹把碎冰往竹筐里扫,冰碴子沾在手套上,很快化成水。
沈爷爷也搬了个小马扎出来,坐在廊下看他们忙活,手里还在编那个兔窝。竹篾在他手里弯出柔和的弧度,像在模仿冰棱的形状。“这冰棱看着硬,太阳一晒就化了,”他忽然说,“就像日子里的难处,看着过不去,熬熬也就暖过来了。”
豆宝捡起块冰棱放在嘴里,凉得舌尖发麻,却在心里泛起点甜。她想起去年冬天,爹还在外地没回来,娘抱着她坐在灶前哭,沈爷爷就是这样,编着竹筐陪她们说话,说“冰化了就是春”。
晌午的日头暖了些,屋檐下的冰棱开始滴水,“嗒嗒”落在青石板上,像谁在数着时辰。娘把晒好的萝卜干收进布袋,说要给沈爷爷装些,“炖肉时放一把,香得很”。
沈爷爷的兔窝编好了,小巧玲珑的,还留了个圆洞当门。“给兔子垫点稻草,”他把兔窝往豆宝怀里塞,“夜里就不冷了。”竹篾的清香混着雪的凉气,往人怀里钻。
豆宝把兔窝放在兔子笼里,看那只灰兔探出头,用鼻子嗅了嗅,慢慢钻了进去,尾巴在洞口晃了晃,像在说谢谢。她忽然觉得,这冰天雪地的日子,也不全是冷的。有羊肉汤的暖,有竹筐的韧,有冰棱化水的清,还有这些互相惦记的人心,像灶膛里的火,不炽烈,却足够把每个日子焐得软软的。
沈爷爷要走时,娘往他竹篓里装了碗羊肉汤,用棉垫裹着,“回去热乎着喝”。他笑着摆手,却没推辞,竹杖点地的“笃笃”声,和檐下冰棱滴水的“嗒嗒”声,在巷子里凑成了温柔的调子。
豆宝趴在窗台上,看沈爷爷的背影消失在巷口,竹篓里的羊肉汤还冒着白汽,像个小小的暖炉。屋檐下的冰棱又短了些,阳光照在上面,折射出细碎的光,像在预告着春天的脚步,越来越近了。
她摸了摸兜里剩下的半块冰棱,已经化成了水,却在掌心留下层清凉的湿痕。就像那些走过的难日子,痕迹还在,却早已暖了过来,成了心里最踏实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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