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的燕子窝又添了新泥，清晨的露水顺着瓦檐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出细碎的声响。林小满正坐在门槛上择菜，忽见沈青竹从外面回来，肩上搭着件半湿的衣裳，手里还攥着个竹篮，篮里装着些带着露水的艾草。
“这是刚从河边采的？”林小满抬头问，指尖捏着根翠绿的豆角，“端午还早呢，采这么多艾草做啥？”
沈青竹把艾草挂在檐下，水珠顺着草叶往下淌，在地上洇出一小片湿痕。“昨儿听王大娘说，她家孙子总闹肚子，老辈人说艾草煮水喝能安神，就多采了些。”他抹了把脸上的水珠，“顺便在河边摸了几条鲫鱼，中午给你熬汤。”
林小满看着他裤脚的泥点，忍不住笑：“又去摸鱼了？前儿刚说你裤子磨破了，这又弄湿一大片。”说着放下菜篮，转身去屋里找针线，“过来，我给你补补，再磨下去该露肉了。”
沈青竹乖乖走过去，坐在她对面的小马扎上，看着她从针线笸箩里挑出同色的线。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发顶，有几缕碎发被风拂起，扫过脸颊时，她会下意识地皱下鼻子，像只警惕的小松鼠。
“对了，”沈青竹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镇上张铁匠家的闺女出嫁，送了两包芝麻酥，给你留的。”油纸包打开，芝麻的香气混着淡淡的黄油味漫开来，林小满捏起一块塞进嘴里，酥皮簌簌地掉在衣襟上。
“甜而不腻，比上次李婶做的还香。”她含混着说，指尖沾了点芝麻，往沈青竹嘴边递去，“你也尝尝。”
沈青竹张嘴接住，牙齿碰到她的指尖，两人都愣了一下。林小满脸颊微红，赶紧低下头摆弄针线，针脚却歪了半寸。沈青竹看着她发红的耳根，嘴角忍不住上扬，又怕她窘迫，转头去看檐下的燕子。
窝里的小燕子刚孵出来没多久，张着嫩黄的嘴叽叽叫，大燕子飞进飞出地衔食，翅膀几乎擦着瓦檐飞过。“这窝燕子来得巧，”沈青竹指着燕窝说，“去年这时候还空着呢，今年竟住满了。”
林小满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忽然“呀”了一声：“不好，有只小燕子掉下来了！”
果然，一只没长全羽毛的雏鸟扑腾着落在院心的泥地上，细弱的翅膀抖个不停。沈青竹赶紧起身过去，小心翼翼地捏起雏鸟，那小家伙闭着眼叫得凄惨。林小满早已搬来梯子，沈青竹踩着梯子把雏鸟送回窝里，刚伸手，就被大燕子啄了一下手背，留下个红印。
“这小东西，倒护得紧。”他笑着下来，手背上的红印格外显眼。林小满拉过他的手，往上面涂了点消炎的药膏，“下次小心些，被啄破了要发炎的。”
“知道了，管家婆。”沈青竹故意逗她，见她要恼，赶紧转移话题，“中午熬鱼汤，再蒸个艾草窝窝头？”
林小满这才转怒为喜：“艾草得多揉几遍，不然发苦。对了，把后院的薄荷摘几片放鱼汤里，解腻。”
两人正说着，院门外传来脚步声，是隔壁的王大娘挎着篮子进来，篮子里装着刚蒸好的槐花糕。“小满，青竹，刚蒸的，趁热吃。”王大娘笑得眼角堆起皱纹，“看你们院的燕子多热闹，我家那窝不知咋的，昨儿飞走了，怕是嫌我家小子太吵。”
林小满接过槐花糕，往王大娘手里塞了块芝麻酥：“尝尝这个，张铁匠家的手艺。”沈青竹则搬了把椅子请王大娘坐下，又去缸里舀了碗井水。
王大娘咬了口芝麻酥，直夸香甜，又说起村西头的老槐树被雷劈了半棵，“可惜了那树，夏天纳凉全靠它呢。”沈青竹听着，忽然说：“我下午去看看，要是还能救，就把断枝锯掉，再培点新土，说不定还能活。”
林小满点头附和：“我跟你一起去，带上斧头和锯子。”
檐下的燕子又飞回来了，嘴里衔着条小虫，雏鸟的叫声更欢了。阳光穿过槐树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混着槐花糕的甜香、艾草的清苦，还有两人说笑声里的暖意，把这寻常的清晨，酿成了一壶醇厚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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