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刚揣着鼓鼓的种子袋跑回来时,日头已经爬到了棚顶。他一脚踹开育苗棚的木门,帆布裤腿上沾着泥,额头上的汗混着土往下淌,却笑得露出白牙:“买到了!老板说这是‘巨无霸’品种,花盆能有脸盆大!”
苏婉清正蹲在田埂边画记号,听见动静抬头,铅笔尖在纸上顿了个小点。“慢点跑,”她扬声喊,手里的卷尺还缠在手腕上,“我刚量好间距,五十厘米一棵,你别踩乱了线。”
田埂被融雪泡得软如海绵,赵刚的胶鞋陷进去半寸,他索性脱了鞋,光脚踩在泥里,凉丝丝的痒意从脚底窜上来。“这样稳当!”他晃了晃手里的种子袋,哗啦倒出一把,饱满的黑籽像撒了把小墨珠,“咱现在就种?”
“等浩宇哥把土整好。”苏婉清指着不远处,杨浩宇正抡着锄头砸土块,晨光顺着他扬起的锄头刃滑下来,在泥地上割出亮闪闪的弧线。土块被砸得粉碎,混着昨夜没化透的雪粒,散发出潮湿的腥气。
张大爷拎着竹筐跟过来,筐里装着刚从鸡窝捡的蛋壳,碎成小块撒在田埂上。“拌点这个,壮苗。”他蹲下身,把蛋壳埋进赵刚挖好的小坑里,“我年轻时种向日葵,就爱往土里掺这个,花盘能多结两圈籽。”
“大爷您懂的真多!”赵刚学着他的样子埋蛋壳,手指被泥糊得黑乎乎,“等结了瓜子,我给您炒成奶油味的。”
“不用不用,”张大爷摆摆手,眼睛却笑成了缝,“给婉清留着,丫头片子爱吃甜的。”
苏婉清耳尖红了红,低头在记号旁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她刚把最后一个记号画完,杨浩宇就扛着锄头过来了,肩头的汗把粗布褂子洇出深色的印子。“土整好了,”他用袖口抹了把脸,“种吧,趁着土湿。”
赵刚立刻抓起种子,往每个小坑里丢三粒。“为啥放三粒?”苏婉清好奇地问。
“保险!”赵刚拍了拍胸脯,“总有一粒能扎根,剩下的当肥料,不浪费。”他埋土的动作又快又猛,泥星子溅到苏婉清的帆布包上,她也不恼,只是用树枝轻轻把土抚平,像给种子盖了床软被子。
杨浩宇站在田埂尽头,望着他们种到一半的向日葵线。从育苗棚到河沟,歪歪扭扭的小坑像串省略号,串起晨光里忙碌的身影:赵刚光脚踩泥的样子像只快活的泥鳅,苏婉清抚平泥土的指尖比春风还轻,张大爷往坑里撒蛋壳时,老花镜滑到鼻尖也顾不上推。
他忽然想起去年这时,这片田埂还堆着没人管的石头,他们四个蹲在冷风口啃干馒头,商量着要不要放弃。是苏婉清从怀里掏出块烤红薯,掰开四份,烫得直吹手,却非要把焦皮最多的那块塞给他。
“浩宇哥,发啥呆呢?”赵刚的喊声把他拽回神,“快来帮我扶苗!婉清说等下要浇水,得先把土踩实了。”
杨浩宇走过去,接过苏婉清递来的树枝,往每个坑边轻轻敲了敲。泥土在敲击下慢慢聚拢,把种子抱得更紧。赵刚在旁边跳着踩土,光脚在泥里踏出“咚咚”的响,惊飞了沟边的几只麻雀。
张大爷坐在石头上抽烟,烟袋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映着他嘴角的笑。苏婉清把水壶嘴对准坑边,水流细细地渗进去,在土上晕开深色的圈,像给种子盖了邮戳——寄往夏天的约定。
种到河沟边时,赵刚忽然“哎呀”一声,从泥里摸出个东西:“这是啥?”是块碎瓷片,带着青花纹路,边缘被磨得光滑。
“像是老辈子的碗底。”张大爷眯眼瞅了瞅,“说不定以前这埂上也有人种过东西,跟咱一样,盼着秋天结果。”
苏婉清把瓷片擦干净,放进帆布包:“留着吧,等向日葵长高了,把它挂在最壮的那棵上,当记号。”
最后一粒种子埋进土里时,日头已经暖烘烘地晒在背上。赵刚把空种子袋往腰间一系,叉着腰喊:“等夏天!我要第一个摘瓜子!”
“凭啥?”苏婉清挑眉,“是我量的间距,该我先摘。”
“我刨的坑!”
“我浇的水!”
杨浩宇看着他们拌嘴,弯腰捡起赵刚丢在埂上的鞋,往鞋里磕了磕泥。鞋窝里还留着个浅浅的脚印,像给这片土地盖了个章。张大爷的烟袋锅在石头上磕了磕,火星落在泥里,滋地一声灭了,像在说:急啥,夏天早晚会来。
河沟里的融雪还在流,哗啦啦地赶着去和河里的水汇合。田埂上的小坑排着队,在阳光下微微发亮,里面藏着黑黢黢的秘密——是向日葵的约定,也是他们把日子过成诗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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