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溉渠竣工那天,场部杀了两头猪犒劳众人。杨浩宇啃着喷香的红烧肉,听赵刚眉飞色舞地讲着今早去湿地放水的情景——渠水刚流进洼地,就惊起一群白鹭,翅尖扫过水面,划出的涟漪能映出半边天。
“我瞅着那水里有鱼,要不咱周末去撒网?”赵刚抹了把油乎乎的嘴,眼里闪着光,“听说湿地深处有片芦苇荡,里头的鲫鱼能长到巴掌大。”
杨浩宇刚要应下,就见王大爷拄着拐杖急匆匆闯进来,棉袄下摆还沾着泥:“浩宇,快去湿地看看!出事了!”
三人赶到湿地时,渠口已经围了不少人。刚挖好的渠堤塌了一截,浑浊的泥水正往洼地漫,几个负责放水的知青蹲在水边,脸色惨白。“刚才……刚才有东西拽我的腿。”一个戴眼镜的知青哆嗦着指向水面,“水里黑乎乎的,像头发,缠得我差点喘不上气。”
杨浩宇蹲下身,指尖刚触到水面,就觉一股阴冷的寒气顺着指尖往上窜。他猛地缩回手,只见水面下掠过一团黑影,快得像条水蛇,却比蛇更粗,带着细碎的漂浮物——像是腐烂的苇叶。
“是‘水祟’。”王大爷往水里吐了口唾沫,“老辈说湿地底下有‘沉棺’,是早年间淹死的人没捞上来,怨气积久了就成了这东西,专拖在水边走的人。”
赵刚听得头皮发麻:“那咱把渠堵上?”
“堵不上。”杨浩宇望着不断漫延的泥水,“渠水已经把沉棺的位置冲开了,现在堵,它会顺着地下水往别处钻,更麻烦。”他从包里掏出个小瓷瓶,倒出三粒朱砂丸,“这是用阳燧粉和艾草灰做的,能镇邪。赵刚,你带两个人去砍些桃木枝,越粗越好。”
桃木枝扔进水里的瞬间,水面“咕嘟”冒起一串泡,黑色的影子在枝桠间乱窜,发出类似指甲刮玻璃的尖啸。杨浩宇趁机将朱砂丸捏碎撒在水面,红雾散开的地方,黑影像被烧着似的缩回深处,露出水底一块青黑色的木板——果然是口棺材的盖子。
“得把棺材捞上来烧了。”杨浩宇脱了棉袄,“赵刚,找根长绳,帮我绑在腰上。”
“你要下去?”赵刚急了,“水这么冷,万一那东西……”
“它怕阳气,我身上有阳燧石,伤不了我。”杨浩宇拍了拍他的肩,腰上的绳结系得死紧,“我喊‘拉’,你们就往上拽。”
冰水没到胸口时,杨浩宇牙齿都在打颤。他憋着气往下沉,阳燧石在怀里发烫,照亮了棺木的轮廓——是口老松木棺材,边角已经烂得发酥,棺材缝里缠着大把黑发,正随着水流轻轻摆动。
他刚要伸手去推棺材,头发突然像活了似的缠上手腕,冰冷滑腻的触感顺着胳膊往上爬。杨浩宇心中一凛,咬破舌尖,一口阳气喷在手腕上,头发瞬间缩回棺内,发出凄厉的尖叫。
“拉!”他大喊一声,抓住棺材板用力往上掀。
岸上的人合力拽绳,棺材带着一串气泡被拖出水面。阳光照在腐朽的木板上,立刻冒出黑烟,里面的黑发像潮水般涌出来,却在接触阳光的瞬间化成灰。杨浩宇翻进棺材,只见里面没有尸骨,只有件褪色的蓝布褂子,胸前绣着朵歪歪扭扭的荷花。
“是个女人。”王大爷看着褂子直叹气,“民国那时候,有个唱皮影戏的姑娘在这附近淹死了,家里穷,就草草地埋在湿地边,没想到……”
杨浩宇将褂子和棺材板堆在一起,浇上煤油点燃。火焰腾起的瞬间,他似乎听到阵极轻的歌声,像皮影戏里的调子,咿咿呀呀的,随着黑烟飘向芦苇荡。
烧完棺材,渠水渐渐变清。杨浩宇裹着赵刚递来的棉袄,冻得说不出话,却盯着芦苇荡的方向出神。“浩宇,咋了?”赵刚递过姜汤。
“刚才在水里,我摸到棺材底下有块石板。”杨浩宇喝了口姜汤,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淌,“石板上刻着字,像个地名。”
王大爷突然想起什么:“是不是‘望鱼台’?老辈说湿地中心有块石头,站在上面能看见水里的鱼,其实是当年姑娘唱戏搭的台子,后来塌了,沉在水底。”
三人往湿地深处走,芦苇高得能没过头顶,脚下的泥地软得像棉花,每走一步都要陷下去半尺。赵刚突然“哎哟”一声,抬脚一看,鞋底沾着片碎瓷,上面画着半朵荷花,和棺材里褂子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就在前面。”杨浩宇拨开芦苇,眼前果然出现块青灰色的石板,半截埋在泥里,露出的部分刻着“望鱼台”三个模糊的字,旁边还刻着串小字:“民国二十三年,赠阿莲”。
石板下的泥里埋着个小木盒,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几张泛黄的皮影,画的都是些戏文里的角色,做工精致,颜色却褪得厉害。最底下压着张纸条,字迹娟秀:“等我唱红了,就来接你”。
“是她男人写的吧?”赵刚看着皮影,“说不定是等不到人,才把东西埋在这儿。”
杨浩宇将皮影和纸条收好:“这才是她的执念。不是想害人,是想让人发现这些东西,知道她等过。”他把木盒埋回石板下,上面压了块桃木枝,“这样,她就不会再闹了。”
往回走时,夕阳把芦苇染成金红色。赵刚突然指着水面:“你看!”
一群鲫鱼正顺着渠水游向新挖的灌溉渠,鳞片在阳光下闪着光。杨浩宇笑了,心里的寒气似乎被这景象驱散了不少。原来这北大荒的邪祟,有时也不是真的要作恶,只是些没说出口的牵挂,困在了原地。
回到知青点,杨浩宇把湿透的棉袄烤在灶边,火苗舔着布面,发出“滋滋”的响。赵刚在旁边煮姜汤,锅里的姜味混着灶膛的烟火气,格外踏实。
“周末还去撒网不?”赵刚问。
“去。”杨浩宇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说不定能捞到带荷花纹的鱼呢。”
灶台上的姜汤“咕嘟”冒泡,映着两人的影子在墙上晃。湿地的水祟解决了,但杨浩宇知道,这北大荒的故事还长着呢——就像这渠水,蜿蜒曲折,谁也不知道下一处会拐向哪里,又会遇到些什么。但只要身边有这样的人,有这口热乎的姜汤,再冷的水,再深的执念,总能慢慢化开。
夜里,他梦见那唱皮影戏的姑娘站在望鱼台上,穿着蓝布褂子,手里的皮影在月光下活了过来,演着一出团圆的戏。戏文的调子飘在湿地的风里,轻轻的,像一声终于放下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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