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内的时间仿佛被黏稠的琥珀包裹,流动得异常缓慢。
夕阳的最后一道金边恋恋不舍地攀在窗沿,将室内的一切都拉出长长的、模糊的影子,连同着紫悦那颗骤然被抛入虚空的心。
“我的……选择……”
她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字,声音轻得像是一缕即将消散的烟。喉咙发紧,舌尖尝到一种陌生的干涩。
选择?
她,紫悦,塞拉斯蒂亚公主最得意的学生,习惯了在无数已知和未知的课题中寻找唯一正确答案的优等生,第一次被问及一个关乎自身,却似乎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
她是家人眼里的好孩子,从小就是。
他们以她的聪慧和自律为荣,久而久之,一种无形的模式形成了,她不需要大声表达意愿,因为她的“意愿”总是恰好与“正确”的道路重合。
她渴望知识,而学习是好的,她追求卓越,而卓越是被期待的。
他们并非不爱她,只是或许,连他们自己都没意识到,他们早已习惯了她不会提出“出格”的要求,默认了她会沿着那条既定的、光明的轨道平稳前行。
而她,在这漫长的、无声的潜移默化中,也早已习惯了这种“被动”。
接受安排,做到最好,这就是她的生活。
她的……
选择?
什么选择?
以她的智慧,自然早已从塞拉斯蒂亚公主日益明显的暗示和引导中,拼凑出了那个宏大而令人敬畏的蓝图,她是被作为未来的继承者培养的。
公主为她规划的道路,旨在激发她所有的潜能,引导她走向更全面、更辉煌的成长。
她应该感到无上的荣耀和欣喜,这确实是对她自身价值最极致的承认。
可是……
那潜藏在荣耀光环下的,是如同幽暗潮水般不断上涌的压力和焦虑。
公主多次的暗示,甚至偶尔近乎明示的未来重任,像一块不断垒高的巨石,压在她的心口。
她常常在深夜从噩梦中惊醒,梦里是她站在空旷的王座前,下面是无数的臣民,而她手持的演讲稿却是一片空白。
“我必须做到完美!”
“绝不能辜负公主的期望!”
……
这些念头如同镣铐,锁住了她每一次自由的呼吸。
她从未觉得这有何不妥,也不能觉得不妥。
她是公主的学生,享受着坎特洛特最好的资源、最悉心的教导,接触到小马利亚最核心的知识与秘密。
权利与义务对等,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
她必须做到,她别无选择……
……
……
……
吗?
可为什么,当曦辉暖暖用那样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鼓励的眼神望着她,问出“你的选择是什么呢?”时,那股一直被强行压抑的惶惑与自我怀疑,会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几乎要将她淹没?
这难道不是我应该做的吗?
这不是唯一的路吗?
她在内心无声地呐喊,可另一个微弱却尖锐的声音在质疑: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紫悦,你这个除了读书和搞研究,连举办一场像样的派对都需要碧琪帮助的书呆子,你真的能管理好一个在塞拉斯蒂亚公主睿智统治下延续了上千年的庞大国家吗?
资格?
她有什么资格?
她只是一匹运气好些、魔法天赋不错、恰好被公主看中的独角兽罢了。
小马利亚何其广阔,比她更聪明、更强大、更善于交际、更具备领袖气质的小马不知凡几。
云宝的忠诚与勇气,苹果嘉儿的踏实与可靠,珍奇的艺术眼光与经营才能,碧琪那不可思议的亲和力与洞察力……
甚至连刚刚那个看起来浮夸不羁的特丽克西,都拥有着她不曾拥有的、敢于无视世俗眼光、毅然踏上自己选择的荆棘之路的惊人魄力。
特丽克西……
想到她,紫悦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苦涩。
那匹蓝色的独角兽,可以为了一个看似虚无缥缈的“伟大全能”梦想,放弃稳定的学院生活,独自闯荡天涯,即使屡屡碰壁,即使被嘲笑,也依旧高举着她的魔术帽,用那份近乎盲目的自信支撑着自己。
她的道路布满不确定性,甚至显得有些可笑,但那是她特丽克西自己的选择。
她走得昂首挺胸,无所畏惧,因为她知道,无论她飞得多高或摔得多重,身后总有一道目光在注视着她,一个港湾在等待着她。
曦辉暖暖给予特丽克西的,正是这种“选择的权利”和“失败的底气”。
而她紫悦呢?
她走在一条被无数小马艳羡的、铺满鲜花与荣耀的康庄大道上,却感觉自己像个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每一步都沉重无比,生怕行差踏错,辜负了所有。
她甚至没有勇气去想象“如果我不走这条路”会怎样。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选择了我……” 这句压抑在心底最深处的疑问,几乎要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那庞大而复杂的情绪……
对未来的恐惧、对自身能力的怀疑、对“被选择”而非“主动选择”的茫然,以及一种深沉的、害怕让所有对她寄予厚望者失望的负罪感……
这些如同漆黑的巨浪,轰然拍下,瞬间吞噬了她的所有感官。
她感觉自己在不断下坠,四周是冰冷的虚无,听不见也看不见,只有内心震耳欲聋的自我诘问。
就在那冰冷的绝望即将把她最后一丝理智也卷入深渊之际,一股温暖而坚实的触感,如同穿透深海黑暗的光,贴上了她的脸颊。
是曦辉暖暖的蹄子。
那蹄子带着他特有的、令人安心的温度,轻柔却坚定地捧住了她因情绪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脸庞,将她从那片意识的混沌与冰冷中,一点点地拉了回来。
他的动作那么自然,仿佛只是在拂去沾染在珍贵典籍上的尘埃。
他似乎完全看透了她内心正在经历的海啸,钴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责备或不耐,只有深不见底的包容与理解。
他另一只蹄子抬起,温柔地、一下下地抚摸着她的头顶,指尖穿梭于她因焦虑而有些汗湿、微翘起来的紫色鬃毛间,耐心地将它们理顺。
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母性的细致与怜爱。
“听着,紫悦……” 他的声音很低,像夜晚吹过林间的微风,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轻轻拂过她紧绷的神经。
“不需要现在就急着给我答案。”
他顿了顿,蹄尖轻轻擦过她的眼角,拭去那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渗出的湿意。
“也不要……这么看低自己,好么?”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这温柔的触碰和话语,仿佛打开了某个闸门。
紫悦一直强撑着的、属于“优等生”和“可靠领袖”的外壳,在这一刻出现了裂痕。
她抬起头,紫色的眼眸中盈满了水光,里面盛满了前所未有的脆弱与迷茫。
“可是……我不知道……”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像是迷路的孩子。
“暖暖……我真的能做好吗?我能胜任得了那个位置吗?”
“那不是一个课题,不是一场考试,考砸了还可以重来……那是整个小马利亚……我、我甚至不知道从何做起……我害怕……”
她的话语有些凌乱,但那份深植于心的恐惧却清晰地传递了出来。
她害怕的不是责任本身,而是自己是否有能力承担起这份过于沉重的责任。
她害怕自己会让信任她的马失望,害怕自己最终被证明不过是个“书呆子”,根本无法肩负起一个国家的未来。
看着她这副模样,曦辉暖暖的眼神愈发柔和。
他没有试图用空泛的“你一定可以”来安慰她,只是更紧地、用充满支持的力量握了握她的蹄子,引导着她慢慢坐到旁边一张柔软的坐垫上,他自己则顺势坐在她身边,像一个无声的守护者。
“害怕是正常的,紫悦。” 他轻声说,目光望向窗外那轮渐渐升起的明月,月光清冷,却不及他话语里的温暖。
“面对未知,面对重担,没有谁会毫不畏惧。”
“塞拉斯蒂亚……她当年接管国家的时候,难道就从未有过片刻的迟疑和恐惧吗?我相信是有的。”
他转过头,重新凝视着紫悦的眼睛。
“但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是她选择了你?仅仅是因为你的魔法天赋吗?”
“不,小马利亚天赋异禀者不在少数。”
“她看到的,是你对知识孜孜不倦的渴求,是你对朋友毫无保留的真诚与守护,是你面对困难时永不放弃的坚韧,是你内心深处对正义与和谐最本能的追求。”
“这些品质,远比单纯的魔法强大更为珍贵,它们是成为一个优秀统治者的基石。”
他轻轻叹了口气,用蹄子揽住紫悦微微颤抖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传递着无声的支持。
“你问我你能不能做好,我不知道未来的答案。”
“但我知道,如果连你都认为自己没有资格,那仅仅是因为你用‘完美’的标尺过早地苛责了自己。”
“成长,本就是一个不断试错、不断学习的过程。”
“塞拉斯蒂亚那个家伙虽然不想负责任,但一定会在成为甩手掌柜之前给你指引方向,是希望你成为‘你’自己,成为一个拥有自己独特光芒的领导者,而不是成为第二个塞拉斯蒂亚。”
长时间的沉默在图书室中弥漫,只有彼此轻轻的呼吸声。
紫悦靠在曦辉暖暖温暖的身边,感受着他平稳的心跳,狂乱的心绪似乎也慢慢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停靠的支点。
她汲取着这份难得的安宁,一个更加隐秘、甚至有些“大逆不道”的念头,如同水底的泡沫,悄无声息地浮上心头。
她犹豫了许久,声音细若蚊蚋,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带着一种试探性的、连自己都感到羞耻的怯懦:
“那……暖暖……如果我……我是说如果……” 她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巨大的勇气,才将那句盘旋已久的话问出了口。
“……我可以……逃避这一切吗?”
问出这句话的瞬间,她立刻闭上了眼睛,仿佛等待着某种审判。
承认自己想逃避,这对一直严格要求自己的紫悦来说,无异于一种背叛。
然而,预想中的惊讶、失望甚至责备并没有到来。
她只听到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几乎像是叹息般的轻笑。
那笑声里没有嘲讽,没有鄙夷,只有一种深沉的、洞悉一切的包容。
曦辉暖暖的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额顶,为紫悦能够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高兴,他的声音温和而坚定:“我很高兴你可以告诉我你的想法紫悦。”
“每一匹小马,都有选择自己道路的权利。”
“你也一样。”
他顿了顿,确保每个字都清晰地落入她的耳中。
“这无关对错,只关乎你内心的真实渴望。”
“如果你在经过深思熟虑后,发现那条万众期待的道路并非你所愿,那么,选择另一条让你感到快乐和充实的路,并非罪过。”
“我相信,即便是塞拉斯蒂亚,也绝不会因此责怪你。”
“她希望你幸福,希望你找到真正属于你自己的价值,而不是成为一个被责任压垮的、郁郁寡欢的继承者。”
他的话语,像是一把钥匙,轻轻松动了她心上那把名为“必须”的巨锁。
原来……
是可以选择的吗?
原来,她也被允许拥有“不想”的权利吗?
这个认知,让她在沉重的负担下,看到了一丝缝隙里透出的光。
然而,长期形成的思维惯性和那份深入骨髓的责任感,依然紧紧地拉扯着她。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想要给出一个答案,无论是“我愿意承担”还是“请让我离开”,但话语卡在喉咙里,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缠绕,最终,她还是没能说出口。
她只是将头埋得更深了些,发出一声疲惫而迷茫的叹息。
曦辉暖暖没有再追问。
他只是静静地陪着她,感受着她情绪的起伏,如同一位耐心的守护者,等待着迷途的幼鸟自己梳理好羽毛。
过了不知多久,他才轻轻地、带着无比的体贴开口说道:“不用急着现在告诉我答案,紫悦。”
“这个问题很大,需要时间慢慢想。”
“等你想明白了,无论那答案是什么,再来告诉我,好吗?”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无限的耐心与尊重。
紫悦在他怀里轻轻点了点头,依旧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
曦辉暖暖又陪她坐了一会儿,直到感觉她的呼吸彻底平稳下来,身体的颤抖也完全停止,他才小心翼翼地、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似的,缓缓站起身。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用目光最后抚慰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过身,迈着轻而稳的步伐,走向图书室的门口。
他的背影在月光和书架投下的阴影间穿行,钴蓝色的皮毛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那巨大的飞蛾翅膀收拢在身侧,显得安静而可靠。
门被轻轻拉开,又轻轻合上,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图书室内,终于只剩下紫悦一匹马。
她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坐垫上,低着头。
月光透过窗户,为她镀上了一层清冷的银边。
曦辉暖暖离开了,但他留下的问题,他那包容的话语,以及那份关于“选择”的全新可能性,却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她心中激荡起一圈圈复杂而深远的涟漪。
她不再被那种灭顶的焦虑所吞噬,但一种更深沉的、关于自我、关于未来、关于“我是谁”与“我想成为谁”的思考,才刚刚开始。
她望着那扇紧闭的门,望着曦辉暖暖身影消失的方向,陷入了长久的、无声的沉思。
夜空中的星辰透过玻璃窗静静地闪烁,仿佛也在默默注视着她,等待着她最终为自己描绘出的那条道路。
pS:紫悦现在还不是那个可靠的友谊公主,她现在只是一个没有明确目标,对未来感到迷茫的优秀大学生。
塞拉斯蒂亚虽然没有给予紫悦“是否接受王位”这个简单的二元选择。
但她给予了一个更宏大、更根本的选择权:通过无数次考验和引导,她让紫悦自己选择并塑造了那个“有资格、也愿意承担王位”的自我。
哪怕没有曦辉暖暖的提问,紫悦也会在塞拉斯蒂亚的漫长的引导下到最后平静、甚至带着荣誉感接受了这个位置。
pS:大家拿到生活费一定要规划好,由于鸽子我开学第一次拿这么多的生活费没忍住花的太嗨,这个星期现在是靠着兜里的二十几块和拼好饭撑了一星期了,之后得靠自己囤的泡面活到下周五月底。
妈耶,第一次体会到吃泡面度日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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