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风穿过破庙偏堂,吹得烛火微微一斜。龙吟风盘坐在地,双目闭合,呼吸平稳,可心神却悬在半空,落不下来。
他眼前不断浮现那道斜切颈侧的伤口,还有青年倒下前回头的一瞥。那一剑本该更快——若他的“风雷断岳”第三转能再提前半息,或许那人就不会死。
他睁眼,起身,取剑。
剑未出鞘,人已走至空地。月光洒在青石板上,映出一道笔直的身影。他缓缓拔剑,动作极慢,像是怕惊动什么。剑尖轻点地面,随即抬起,自第一式起,逐招演练。
“风起于渊。”
剑势低平,如暗流涌动,内力自丹田缓行至肩肘,再沿臂脉推送至指尖。这一式他练了千遍,毫无滞涩。
“雷动九霄。”
剑锋猛然上挑,带起一道弧光,空气中似有裂响。然而到了第三式“裂云穿霄”,剑意刚提,丹田却猛地一震,气劲如撞石壁,骤然回冲,逼得他收势后退半步。
他站定,眉头微皱。
这已是第三次。每次至此,内息便如脱缰之马,难以驾驭。剑式虽快,却像孤军深入,无后援呼应,终难持久。
他低头看剑,刃面映出自己冷峻的脸。不是力不足,是节奏错了。
片刻后,他转身回堂,对守在外廊的墨风道:“拿沙盘来。”
墨风不多问,很快将沙盘抬入。龙吟风以剑尖为笔,在沙面上划出七道痕迹——那是七处试炼地的行军路线。他盯着那些交错的轨迹,忽然停在西南角一处岔口。
那里曾有一队年轻弟子险些被围歼,最后靠两人舍身断后才脱困。当时他下令策应部队驰援,但因地形复杂,调度迟了三刻钟。
他的剑尖沿着其中一条撤退路线慢慢移动,忽然一顿。
原来如此。
打仗不靠一人冲锋,而在于阵势联动。先锋进,策应动,守枢稳,环环相扣,方能无懈可击。可他的剑式呢?一味追求爆发,如同孤将突阵,纵然斩敌数人,终究会被四面伏兵所困。
他抬头看向沙盘中央的要道枢纽,眼神渐亮。
若将剑式视作一场战局,何不也设“三阵”?
他重新执剑,立于堂前,深吸一口气,开始第四次演练。
“风起于渊”依旧低敛,但这一次,他不再急于催动内力,而是让气息如溪流般缓缓铺展,浸润经络。
“雷动九霄”起手时,剑势仍疾,可在即将爆发之际,他刻意压住劲道,只令剑锋微颤,蓄而不发。
待到“裂云穿霄”,他不再强推,而是以意引气,仿若号令前锋出击,同时体内真气分作两股:一股沿主脉直冲手腕,另一股则绕行背脊,如策应之军悄然迂回。
剑锋破空,竟带出一声短促鸣响。
这一次,没有震荡,没有脱节。三式连贯,层层推进,如同三军齐发,声势愈增。
他又试了一遍,再一遍。
第七遍时,剑势已趋圆融。第八遍,手臂开始发酸,但他咬牙坚持。第九遍行至最后一转,右臂肌肉抽搐,剑尖微偏,收势未成,便觉气血翻涌,不得不收剑调息。
他靠着墙根坐下,额角渗汗,指尖仍在颤抖。
差一点。就差最后半寸。
这时,门被轻轻推开。
诸葛雄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碗热汤药,没说话,只是走近,放在地上。
“你昨夜布阵,步步为营,却留一线回旋。”他终于开口,“那是活路,也是变数。”
龙吟风没答话,只看着自己的剑。
“你的剑太绝。”诸葛雄又说,“绝到不留余地。可战场从来不是非生即死,真正的杀招,往往藏在收手之时。”
龙吟风闭上眼。
他想起自己早年学剑,师父曾说过一句话:“剑出必见血,固然是勇;但剑出而能止,才是道。”
那时他不懂,如今却明白了。
他再度起身,握剑在手,不再急着演练全式,而是单独拆解最后一转。
前九次,他都在追求“发”的极致,恨不得一剑劈开天地。可若加上“收”呢?不只是收回剑锋,而是收回气势,收回杀意,留下一线生机,也留下反击的余地。
他闭目凝神,脑海中浮现出火鳞阵的布局图——十里一岗,三点连燃。那不是为了盲目进攻,而是为了预警、牵制、诱敌深入。
真正的杀机,不在最亮的烽火里,而在熄灭之后的黑暗中。
他睁开眼,执剑而立。
第十次。
“风起于渊”,缓行如水。
“雷动九霄”,蓄势如山。
“裂云穿霄”,剑光暴涨,直刺虚空,仿佛要撕裂天幕。
就在剑势攀至巅峰的刹那,他手腕一沉,剑锋骤然回收半寸,同时腰身微拧,带动全身气劲逆旋一周,竟在收势瞬间形成一股回旋之力。
屋内烛火齐灭。
黑暗降临的一瞬,剑归鞘。
紧接着,烛芯复燃,火光摇曳,映照着他静立的身影。
他没动,也没有说话。
但呼吸已稳,眼神清明。
他知道,成了。
这一剑,不再是孤军奋战的绝杀,而是统帅三军后的从容收兵。有进有退,有攻有守,杀意藏于无形,变数生于一线。
他盘膝坐下,将剑横于膝前,双手轻抚剑鞘。
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是墨风巡哨归来,在门外停了一下,又悄然离去。
诸葛雄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言,转身离开,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庙内只剩他一人。
远处山脊上,守卒依旧盯着 horizon,弓弦绷紧,手指搭在箭尾。他忽然察觉什么,猛地抬头——
北岭上方,一只信鹰正试图低飞穿越,尚未靠近哨塔,便被三支响箭交叉锁定,被迫折向坠落。
枯草丛中,翅膀扑腾了几下,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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