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岭的探子话音未落,营地里已是一片骚动。火堆旁的战士纷纷站起,手按刀柄,目光投向龙吟风。他站在主帐前的废墟上,肩头血迹未干,剑锋还沾着敌人的残温。
墨风快步上前,低声问:“将军,是否立刻集结?”
龙吟风抬手止住他,目光扫过四周。伤员躺在医帐外,包扎好的手臂垂在床边;阵亡者的遗体整齐排列,盖着粗布;篝火将熄,烟气缭绕。他知道,此刻若下令备战,全军必乱。
“敌军前锋距此百里。”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所有喧哗,“我们刚经历夜战,体力耗尽。现在慌乱迎敌,只会自取灭亡。”
众人沉默。
他转身走向阵亡战士的方向,在第一具遗体前停下。全场屏息。他缓缓摘下佩剑,双手捧起,插进泥土之中,随后单膝跪地,低头行礼。
没有人说话。
一名老妇抱着孩子的尸体,忽然放声痛哭。那哭声像一把刀,划破了凝固的空气。接着,更多人开始啜泣,有人跪下,有人合掌,有人点燃手中的火把,一盏接一盏,连成一片微弱却坚定的光。
司徒灵站在医帐门口,看着他的背影。她知道他在做什么——不是逃避战事,而是在稳住人心。她轻轻拿起药箱,走到火堆旁,取出圣火灯,用余烬点燃。
鼓声响起。
那是部落最古老的仪式鼓,由三位长老轮流敲击。一下,两下,三下。节奏缓慢而沉重,像是大地的心跳。
人们从四面八方聚来,围成一个巨大的圈。孩子被抱在肩头,老人拄着拐杖,伤员也被搀扶着到场。他们不再谈论北狄大军,不再提死亡与火焰,只看向广场中央那个染血的身影。
龙吟风站起身,拔出地上的剑,却没有归鞘。他握剑立于遗体之前,面向全族。
司徒灵走上高台,举起灯火,声音清晰:“今夜之安,非天赐,乃龙将军以血换之。若无他,粮仓已焚,医帐已毁,我等皆成焦骨。”
她走下台阶,一步步走向他。火光照亮她的脸,也映出她眼中的坚定。她将灯递过去,指尖没有颤抖。
龙吟风望着她,片刻后伸手接过。灯火在他手中微微晃动,却没有熄灭。
台下有人低语:“他是外姓人……不该享此尊荣。”
这话传开,几缕不满在人群中浮动。
司徒灵听到了。她不回头,只是提高声音:“十年前影狼卫血洗三城,是谁带兵追击七日七夜,斩首二十八级?是龙将军。昨夜火起,是谁第一个冲入裂隙,亲手斩杀敌首?是他。你们说他不是血脉,可谁见过哪个血脉之人,愿为别人挡下毒刃?”
人群静了下来。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拄着拐杖走出,看着龙吟风,良久,弯腰鞠躬。
异议消失了。
墨风站在队伍前列,猛然单膝跪地,高举手中长刀:“谢龙将军护我家园!”
二十名亲卫齐刷刷跪下,刀尖朝天,寒光如林。
紧接着,一名孩童跌跌撞撞跑出来,扑通跪在龙吟风脚边,抱住他的腿。母亲追上来,没有拉走孩子,而是跟着跪下。
一个,两个,十个……百人相继跪倒。
歌声响起。
那是部落传唱百年的战歌,歌词换了新句:“夜战南谷,火照残崖,一人持剑,万寇伏尸。粮仓未毁,医帐尚存,恩如山海,永世不忘。”
龙吟风依旧沉默。但他抬起手,轻轻扶起那个孩子。孩子仰头看他,脸上还有泪痕。他点点头,嘴角极轻微地动了一下。
这是他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露出这样的神情。
司徒灵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她没再说话,只是慢慢走近,停在他身侧半步远的地方。两人并肩而立,面对全族的叩拜。
火堆重新燃起,越烧越旺。有人抬出酒坛,却不准畅饮,只允许每人抿一口,敬天地,敬亡者,敬英雄。
墨风带人清点物资,安排轮哨。他知道将军不会放松警惕,哪怕此刻万人敬仰。他低声下令:“东谷口加双岗,北坡设了望台,每半个时辰传一次平安讯。”
命令传下去,战士们虽疲惫,却无人抱怨。
司徒灵从药箱里取出新的纱布和药瓶,放在石台上。她没看龙吟风,但动作说明了一切。
他明白她的意思,却没有立即回应。他先走到每一位重伤员床前,点头致意;又在阵亡者名单前默立片刻,记下每一个名字。
做完这些,他才回到石台边,解开外袍。
伤口已经重新渗血,边缘发红。司徒灵用镊子夹起棉布,蘸了药水,轻轻擦去污渍。他肌肉绷紧,呼吸略沉,但没有动。
“你本可以不去高台。”她说。
“那你们的敬意就不完整。”他答。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包扎。
“你总是这样。”她声音很轻,“把所有压力扛在自己肩上。”
“我不扛,谁扛?”
“我们可以一起扛。”
他没说话。
纱布一圈圈缠上肩头,系紧。她收起工具,退后半步。
“谢谢你。”他说。
她笑了,很浅,却真实。
远处,鼓声未停。孩子们围着火堆跳舞,老人拍手应和。有人开始讲述昨夜的战斗,添油加醋,说得惊心动魄。讲到龙吟风飞身踩灭火苗时,全场欢呼。
他听着,没有打断。
司徒灵站在他身旁,风吹动她的衣袖。她看着人群,又看看他,忽然说:“你说十年前那场大火不是意外。”
他侧头看她。
“你还知道什么?”她问。
“我知道有人想让你死。”他盯着她的眼睛,“从你出生那天起就想。”
她手指微微收紧。
“为什么?”
“因为你记得一些事。”他说,“哪怕你自己还没想起来。”
她呼吸变慢。
“我到底是谁?”她终于问出口。
龙吟风看着她,很久。
“我不知道你的身份。”他说,“但我知道,你活着,有些人就会睡不着觉。”
她没再追问。
月光洒在广场上,篝火跳跃,人影晃动。墨风站在远处,看着他们站在一起的样子,悄悄退到边缘,靠在一根木柱上,闭了会儿眼。
司徒灵忽然觉得冷,抬手拢了拢袖子。
龙吟风脱下外袍,披在她肩上。衣服还带着体温,也有血的味道。
她没推拒。
“你会冷。”她说。
“我不怕冷。”他说。
她抬头看他,眼里有光。
他伸出手,想替她扶正被风吹歪的发簪。
手指刚触到她的鬓角,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哨响。
两人同时转头。
一名巡哨飞奔而来,在十步外停下,喘着气:“将军!北谷发现脚印,新留的,通向断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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