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在松明驿的月台彻底停稳,沉重的钢铁喘息着喷吐出最后一股白茫茫的蒸汽,瞬间被凛冽的寒风撕扯得粉碎。车门开启,一股混合着浓重海腥、冰雪碎屑和煤烟味道的极寒空气如同冰水般兜头浇下,刺得人脸颊生疼,连呼吸都为之一窒。白鸟岩紧了紧立领外套,那厚实的防风夹层也无法完全隔绝寒意。
踏下阶梯,脚下是冻结得坚硬如铁的站台地面,覆盖着一层被踩踏得乌黑的薄冰。站台上人影稀疏,大多裹着臃肿的棉服或厚实的兽皮,行色匆匆,呼出的白气在昏黄的煤气路灯下迅速消散。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与东京截然不同的气息——海水的咸腥、湿地的腐殖土味、远处森林松针的冷冽清香,以及一种……属于荒原的、未经驯服的粗犷与孤寂。
松明城,这座北海道西南部临海的城町,在暮色四合中显露出它的轮廓。不同于东京的繁华喧嚣,这里的灯火稀疏而昏黄,如同挣扎在巨大雪原灰色暗影中的狭长光带。低矮的木结构房屋紧密地簇拥在一起,屋顶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像一个个巨大的白色蘑菇。街道狭窄曲折,被踩踏得泥泞不堪的积雪在路边堆积成灰黑色的冰坨。远处,隐约可见港口方向桅杆林立的模糊剪影,以及更远方在铅灰色天幕下沉默起伏的、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山峦轮廓。整个城市透着一股拓荒时期的坚韧与荒凉,空气中仿佛都凝结着冰晶。
天色已晚,灰暗的暮色迅速被浓重的夜色吞噬,寒风愈发刺骨。白鸟岩放弃了立刻探索这座陌生北境之城的念头。当务之急是找到落脚点——松明紫藤花之家。这不仅是他此行的据点,更是整个北海道情报网络的核心节点。
根据行前获得的信息,北海道的紫藤花之家远不如本州岛那般星罗棋布。广袤苦寒、人烟稀少、鬼杀队力量薄弱,使得据点建设异常艰难。松明城这座,因其地处相对重要的港口位置,且是北海道西南部最大的聚居地,才得以建立并发展成为规模最大、掌握信息最全的据点。这也是主公调遣白鸟岩前往此地作为驻守中心的原因。
他沿着被积雪和冰凌覆盖的狭窄街道前行,步履沉稳,靴底踩在冻硬的雪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寒风如刀,卷起地上的雪沫抽打在脸上。路旁偶有挂着“汤”字布帘的简陋澡堂或飘着食物热气的居酒屋,透出昏黄的光晕和模糊的人声,是这寒冷冬夜里仅有的暖意。
约莫走了三十分钟,在一条相对僻静、靠近城町边缘的街道尽头,一座与周围低矮民居截然不同的建筑出现在眼前。
松明紫藤花之家。
它并非本州常见的那种深藏于繁华街巷、低调内敛的宅院。眼前这座建筑,更像是一座坚固的堡垒,带着鲜明的北地特色。高大的石砌围墙厚重敦实,明显比本州的同类建筑高出许多,用以抵御暴风雪和彻骨的寒风。围墙顶端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如同戴了一顶白色的帽子。巨大的、深色的木制大门紧闭着,门板上镶嵌着巨大的铜质铆钉,在门檐下悬挂的、散发着昏黄光晕的灯笼映照下,泛着冷硬的光泽。门楣上方,悬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上书“紫藤”二字,字体遒劲有力,透着一股沉甸甸的份量。
整座宅邸占地颇广,透过围墙的缝隙,能看到里面主屋高耸的、覆盖着厚重积雪的坡屋顶轮廓,以及几座附属建筑的影子。一股混合着紫藤花特有的淡雅香气和某种沉稳木料气息的味道,在寒冷的空气中若有若无地飘散过来,带来一丝奇异的安定感。
白鸟岩上前,握住沉重的黄铜门环,用力叩击了三下。
“咚!咚!咚!”
声音在寂静的寒夜里传得很远。
片刻后,门内传来细碎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门闩被拉开的“咔哒”声。沉重的木门向内拉开一道缝隙,一张稚嫩的脸庞探了出来。
那是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梳着整齐的齐耳短发,发色是柔和的栗棕色,衬得一张小脸白皙干净。圆圆的杏眼如同浸在清泉里的黑葡萄,此刻正带着几分好奇和警惕打量着门外高大的陌生人。她身上穿着一件浆洗得干干净净、带着淡淡紫藤花刺绣纹样的浅紫色棉袄,领口和袖口滚着白色的绒毛边,看起来既保暖又可爱。寒风灌入门缝,吹得她缩了缩脖子,鼻尖冻得微微发红。
“这位先生……请问您有什么事吗?”小姑娘的声音清脆,带着少女特有的软糯,但语气却努力维持着符合“紫藤花之家”门面的庄重。
白鸟岩看着眼前这个努力装出大人模样的小女孩,目光平静无波:“在下白鸟岩,来自本州岛,鬼杀队剑士。”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如同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现任鬼杀队‘破戒柱’之职。奉主公产屋敷耀哉之命,前来驻守北海道松明城。”
“鬼杀队剑士……破戒柱……”小姑娘樱乃(后来得知的名字)的眼睛随着白鸟岩的话语越睁越大,黑葡萄般的瞳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当听到“破戒柱”三个字时,她的小嘴微张,倒吸了一口凉气,仿佛听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名号!她猛地低下头,小小的肩膀似乎都紧张得绷紧了,声音也变得结结巴巴,带着明显的慌乱:
“抱……抱歉!我……我叫樱乃!刚刚是我失礼了!破戒柱大人!欢……欢迎您的到来!”她一边说着,一边手忙脚乱地拉开大门,小小的身体几乎要躬成九十度,对着白鸟岩深深鞠躬行礼,栗棕色的短发随着动作滑落下来,遮住了她通红的脸颊。
白鸟岩看着她这副紧张得如同受惊小兔子般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他微微抬手虚扶了一下:“不必多礼。带我去见此地负责人即可。”
“是!是!”樱乃连忙直起身,小脸依旧红扑扑的,不敢抬头看白鸟岩,只是飞快地点头,“您快请进!我……我这就去请健司大人!”她说着就要转身往里跑。
“不必特意去请了,”白鸟岩出声阻止,声音依旧平淡,“带我过去便是。”
“啊?好……好的!”樱乃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像小鸡啄米似的。她侧身让开道路,等白鸟岩迈步进来,才小心翼翼地关好沉重的大门,将那刺骨的寒风隔绝在外。
门内,是一个被高大围墙环绕的宽敞前院。地面铺着平整的石板,积雪已被清扫干净,堆在墙角形成小小的雪丘。院中几株高大的、光秃秃的树木枝桠上挂着晶莹的冰凌,在屋檐下灯笼的映照下闪烁着微光。空气中那股紫藤花的淡雅香气更加清晰了些,混合着一种……淡淡的汗味、泥土味和金属摩擦的气息。
樱乃低着头,迈着小碎步在前面引路,全程不敢回头,仿佛身后跟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会吃人的猛兽。她只顾着闷头朝前走,穿过前院,踏上通往主屋的回廊。
回廊宽阔,木质地板擦得光洁。廊下悬挂着防风灯笼,散发着稳定的暖黄光芒。廊外一侧是精心打理过、此刻被厚厚积雪覆盖的枯山水庭院,另一侧则连接着几座附属建筑。
刚走过转角,迎面便撞见一个穿着深蓝色剑士服、正拿着竹扫帚清扫廊下积雪的男子。他看到樱乃,笑着打招呼:“哟,小樱乃,这么晚了还……”话未说完,他就看到了樱乃身后高大挺拔、气息沉凝的白鸟岩,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神变得惊疑不定,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
樱乃却像没听见一样,头埋得更低,脚步更快地从他身边“嗖”地一下溜了过去,留下那年轻剑士一脸错愕地站在原地。
白鸟岩目不斜视,步伐沉稳地跟上。
穿过几道回廊,樱乃在一座最为高大、气派的主屋前停下脚步。她拉开厚重的格子门,示意白鸟岩进入,然后自己也跟了进去。
主屋大厅宽敞明亮,地面铺着厚实的榻榻米,空气中弥漫着上好的线香气息。正对门是一幅巨大的水墨山水挂轴,下方摆放着紫檀木的条案和一对青瓷花瓶。两侧是待客用的矮几和坐垫。整体风格古朴庄重,透着一种沉淀的底蕴。
“您……您请稍坐片刻。”樱乃小声说着,指了指旁边的坐垫,然后像只受惊的小鹿般,飞快地拉开侧面一扇通往内室的障子门,身影一闪便消失在里面。
白鸟岩依言在靠近主位的坐垫上盘膝坐下,腰背挺直如松,目光平静地扫视着大厅的陈设。这里没有浮华的装饰,处处透着实用与力量的痕迹——墙角摆放着擦拭得锃亮的刀架,上面空着;壁龛里供奉的不是佛像,而是一柄古朴的太刀;角落里甚至还有一个巨大的、用于练习臂力的石锁。
不到一分钟,内室方向便传来了急促而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障子门被拉开,樱乃率先走了出来,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红晕,乖乖地站到一旁。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来人约莫五十岁上下,身形异常高大健硕,甚至比白鸟岩还要高出小半头,肩宽背厚,如同北地生长的巨杉。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和服便装,外面随意披着一件同色的厚实羽织。头发已有些花白,向后梳得一丝不苟,露出宽阔饱满的额头。脸庞方正,肤色是常年风吹日晒的古铜色,深刻的皱纹如同刀刻斧凿,记录着岁月的风霜。然而,那双浓眉下的眼睛却异常明亮有神,带着一种阅尽沧桑后的沉稳与温和,此刻正含着笑意和毫不掩饰的审视看向白鸟岩。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白鸟岩面前,步伐间带着军人般的利落与力量感。
“这位就是破戒柱大人吧?”他的声音洪亮爽朗,带着北地特有的浑厚口音,伸出手,“在下佐藤健司,忝为此地紫藤花之家的管事,欢迎您的到来!”那蒲扇般的大手布满老茧,握力惊人,却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
白鸟岩站起身,同样伸出手与之相握:“白鸟岩。”他感受到对方掌心的力量与温度,微微颔首致意。随即从怀中取出一封盖有产屋敷家徽火漆印的信函,双手递上:“这是主公大人的任命书。”
佐藤健司郑重地接过,并未立刻拆开,而是借着灯光仔细检查了火漆印的完整性,然后才小心地拆开信封,取出信纸快速浏览起来。他的目光锐利而专注,片刻后,脸上露出释然与敬重的神情。
“白鸟大人,一路辛苦了!”他将任命书仔细收好,语气更加恭敬,“天色已晚,加上您舟车劳顿,不如我先安排您住下?关于北海道的情况,鬼物分布、以及我们这里的一些……特殊之处,”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这宽敞的主厅,“我们明日再详谈如何?也好让您先歇息整顿。”
白鸟岩点了点头,长途跋涉加上极寒天气,确实需要休整:“有劳健司先生。”
“好!”佐藤健司爽朗一笑,转头看向一旁垂手侍立、努力降低存在感的樱乃,“小樱乃,带白鸟大人去‘雪见居’安顿下来吧。”
“是!健司大人!”樱乃连忙应声,声音清脆却依旧带着一丝紧张。
“白鸟大人,请随我来。”樱乃对着白鸟岩再次躬身,然后转身引路。
白鸟岩对佐藤健司微微颔首,便跟着樱乃离开了主厅。
就在两人踏出房门的瞬间,身后隐约传来佐藤健司带着笑意、压低了些许的自言自语:“这丫头平日里叽叽喳喳像只小雀儿,怎么今天这么安静,倒像只被冻僵的小鹌鹑了?哈哈……”
樱乃的脚步似乎踉跄了一下,耳根瞬间红透,头埋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衣领里。
白鸟岩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
樱乃带着白鸟岩沿着主屋旁的回廊向深处走去。穿过一道月亮门,眼前是一个相对独立的小庭院。庭院不大,同样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几块形态各异的巨石点缀其间,积雪下隐约可见精心修剪过的灌木轮廓。庭院尽头,是一座小巧精致的独栋和屋,门楣上挂着一块小小的木牌,上书“雪见”二字。
“破戒柱大人,这里就是‘雪见居’了。”樱乃推开拉门,一股温暖干燥、带着淡淡松木清香的空气扑面而来,“里面已经收拾干净了,被褥都是新换的,炭炉也点好了。您看看还需要什么?”
屋内陈设简洁雅致。外间是小小的起居室,有矮几、坐垫和取暖用的被炉(里面炭火正旺)。里间是卧室,铺着厚实柔软的榻榻米,被褥整齐叠放在壁橱里。一扇纸拉门通向一个小小的观景露台,此刻露台的门紧闭着,但可以想象白天能欣赏到庭院雪景。
“很好。”白鸟岩环视一周,点了点头,“辛苦你了,樱乃。”
听到白鸟岩叫自己的名字,樱乃的小脸又红了红,连忙摆手:“不辛苦不辛苦!大人您好好休息!晚饭……晚饭稍后会有人送来!如果……如果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摇这个铃!”她指了指矮几上一个黄铜小铃铛,然后飞快地躬身行礼,“那……那我先告退了!”
说完,她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般,飞快地转身拉上门,脚步声迅速消失在回廊尽头。
屋内彻底安静下来。炭火在炉中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温暖的气息驱散了从门外缝隙钻入的丝丝寒意。白鸟岩走到窗边,轻轻拉开一道缝隙。
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沫瞬间涌入,带来刺骨的凉意。窗外,是松明城沉入深冬寒夜的寂静轮廓,零星灯火在无边的雪野和浓重的黑暗中顽强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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