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这天,天阴得沉甸甸的,像憋着场大雨。古玩街的空气里飘着泥土翻涌的腥气,老槐树下的菜豆苗一夜之间蹿高了半寸,叶片上的绒毛沾着露水,在风里轻轻摇晃,像刚睡醒的孩子伸懒腰。陈默坐在听骨轩的门槛上,手里把玩着串骨铃——铃身是用鸽骨磨的,小巧玲珑,串在陨骨谷的冰蚕丝上,轻轻一晃,发出“叮铃”的脆响,是从玄老的旧木箱里翻出来的,铃舌上刻着个极小的“醒”字。
“素面馆的面发好了!”疯和尚举着个面团跑过来,面团在他手里晃悠,像块白胖胖的云彩,“老和尚说,惊蛰要吃发面,图个‘大发’的吉利!”他路过老槐树时,被骨铃的响声吓了一跳,面团“啪”地掉在地上,滚到菜豆苗旁边,引得孩子们笑个不停。
苏清月正用放大镜看着骨铃,铃身的纹路在光线下格外清晰,像一圈圈水波,与之前的骨壶水纹隐隐呼应。“玄老笔记里说,‘惊蛰骨铃响,百虫皆起床’,”她指着铃舌上的“醒”字,“这铃铛不是普通玩意儿,是守陵人用来唤醒地脉阳气的,铃声能顺着泥土缝隙往下传,叫醒藏在地下的生机。”
话音刚落,天边突然滚过一声闷雷,震得窗棂嗡嗡作响。紧接着,豆大的雨点砸下来,打在骨铃上,“叮叮当当”的,与雷声混在一起,像场自然与老物件的合奏。陈默突然看到泥土里有东西在动——不是虫子,是细小的根须,正顺着铃声的节奏往深处钻,菜豆苗的叶子也跟着轻轻颤动,像在点头应和。
“真能叫醒它们!”疯和尚蹲在地上,瞪圆了眼睛看根须,“那素面馆的萝卜是不是也该挂串铃?说不定能长得比我还高!”
张奶奶拄着拐杖过来,手里拿着个布包,里面是些晒干的艾草。“惊蛰要熏熏屋子,”她把艾草放在炭炉上,青烟袅袅升起,混着雨水的湿气,“我年轻时听你玄老爷爷说,这骨铃的声音能驱邪,其实是让咱们闻着雷声、听着铃响,别再犯春困,该干活了。”
快递员小张顶着雨跑进来,怀里抱着个纸盒,是阿木从茶山寄来的,里面是串用茶籽壳做的铃铛,挂在骨铃旁边,风一吹,两种铃声交织,清越又厚重。“老族长说,茶山的茶树也醒了,让这两串铃对着响,算是给它们打个招呼。”
陈默把两串铃铛一起挂在老槐树上,骨铃的脆响混着茶籽铃的闷响,在雨幕里传得很远。雷声渐渐密了,雨点砸在树叶上“哗啦啦”的,像在给铃声伴奏。他突然发现,骨铃的铃身内侧刻着些符号,是守陵人记录的“惊蛰时辰”,对应着雷声响起的时刻,误差竟不超过一刻钟。
“是在记天时呢。”苏清月摸着符号,“守陵人在昆仑守着冰窟,怕是就靠这铃声和雷声,判断地气什么时候回升。”
雨停时,天边挂起道彩虹,一头搭在老槐树上,一头隐在云雾里。骨铃还在轻轻摇晃,铃声里带着水汽的清润,菜豆苗的根须已经扎得更深,叶片也舒展开来,像被洗过的翡翠。
陈默望着彩虹下的铃铛,突然明白,所谓惊蛰,不只是虫子醒来,是沉睡的希望被雷声叫醒,是藏着的念想被铃声催醒,是每个寻常人心里的那点劲儿,在雷声与铃响里,慢慢攒起来,准备着往前奔。
他知道,这串骨铃会年复一年地在惊蛰响起,这菜豆苗会在雷声里越长越壮,而那些藏在铃舌上的“醒”字,藏在根须里的劲儿,会像这惊蛰的雷,一声响过一声,在岁月里,敲醒每个该醒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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