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资本家大小姐啊，看看，一水的洋货，铁架子床、大立柜、镶镜子的梳妆台、顶到天花板的书架……
这些还不是最让他们吃惊的，真正闪瞎他们眼睛的是琴房里那台占了半间屋子的黑色大钢琴。
鞋拔子脸男人朝蒋父挤眉弄眼：你媳妇家果然有钱啊，看看这些东西，你儿子真是好福气！
蒋父笑容憨厚。
白玉蓉一反平时清冷的样子，热情介绍起来，“这是德国产的贝希斯坦钢琴，它诞生于1874年，曾在紫禁城为皇宫贵族们演奏。它音色动人……”
实际上，这台钢琴很普通。之所以吹得天花乱坠，不过是仗着他们都不懂，拖延些时间而已。
所有人都露出一副我在哪我在干什么的表情。
心里不约而同冒出的念头是：这琴肯定很贵很贵。
量尺寸时别提多小心了，贴边走，生怕碰坏了那么值钱的玩意。
“一楼二楼和三楼一样格局面积。”蒋父带人下楼。
鞋拔子脸男人马上点头，“对，我们还要去下一家，不用量了。”
确实耽误太长时间，眼看着都要吃午饭了。
白玉蓉偷偷看了下手表，10点50，王掮客怎么还没来？
她堵在楼梯口，“来都来了，量一下不费什么事。再说下面多个楼梯，面积肯定不一样！”
楼下赖着不走的吃瓜群众听到这话，立即附和。
“是啊是啊，为啥不量啊？”
“你们可别想欺负玉蓉，我们看着呢！”
鞋拔子脸男人气了个仰倒。
自己明明是想放水的，怎么到了他们嘴里，成了欺负人的！
和蒋父对了个眼神，招呼手下：“走，去量！”
张主任跟在后面，逮着白玉蓉埋怨：“你这么较真做啥！”
“张主任对我这么好，我当然也想多匀出些房间租出去，支持你的工作啊。”白玉蓉一脸真诚。
“你呀，别逞能！”张主任只觉得胸闷，“房子租出去了，三楼那台钢琴和一屋子的书往哪搁？总不能扔了吧！多好的东西！”
“那就捐了。”她说得轻描淡写。
听的人却都倒吸一口凉气。
鞋拔子脸男人又朝蒋父眨眼：你不管？
蒋父回他一个苦笑。
鞋拔子脸男人叹气摇头：这些年要不是你护着，她早把家败光了。
蒋父憨厚的脸上满是无奈。
“胡说！”张主任故意板起脸，“政府虽然鼓励大家把房子腾出来解决群众困难，可也不是不讲理的。要是让人知道你为了配合我们的工作把家里好东西都霍霍了，我肯定要挨批的！”
白玉蓉虚心受教，“是是是，张主任都是为我好，我记下了。”
见她态度不错，张主任朝蒋母得意一笑。
哪知白玉蓉接下去却说：“那我把一楼二楼租出去吧。”
蒋母顿时紧张起来，拼命朝张主任使眼色，张主任一时也没办法，只能朝鞋拔子脸男人挤眉弄眼。
“你这孩子，看着挺聪明的，怎么就想不到一个姑娘家住三楼，上上下下，和外人挤来挤去，多不方便啊！”鞋拔子脸男人指着窄小的楼梯，很不赞同。
“那我就把这个口子封了，另外单独修个楼梯，直通三楼。”白玉蓉一脸我聪明吧，快表扬我的样子。
鞋拔子脸男人没想到她这么难缠，板起脸，“不行！不安全。”
“还好吧，就是在墙上开个口而已。”白玉蓉坚持。
蒋父有些烦躁，“胡闹！难道你比房管所同志还懂房子？”
他板起脸还是很吓人的。
蒋家人立即噤若寒蝉。
就连鞋拔子脸男人也默默退后，身上那股漫不经心消失。
白玉蓉将所有人的表情收入眼底，心头骤然一突。
蒋父在家威信高就算了，可怎么说也只是个闲散老头，为什么房管所的小头头似乎都有点怕他？
不对劲！
很不对劲。
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忽地想起前天中午和他对峙的场景，背后陡然冒出一层冷汗。
哪个闲散老头身上会有这样强大的气场？
自己那天冲动了。
他比想象得更难对付。
各种念头闪过，最后她选择先保护好自己，“我也是和张主任闲聊突然冒出的想法。哎呀，都11点了，张主任你们吃完饭再走吧，我让北京饭店送两只烤鸭和几个熟菜。”
只要拖到王掮客带人来，今天的重头戏才算开始。
鞋拔子脸男人咽了咽口水，可瞥见蒋父的表情，还是摆手，“不行！那可是违反纪律的。”
说着就往外走。
吃瓜群众已抢先一步等在外面，准备继续跟去下一家看热闹。
只希望像白家似地，多准备些点心招待，这样他们也能揩点油不是。
蒋母凑过来，笑得慈眉善目，小声教训：“玉蓉啊，以后这种事让他们男人出面就行，刚才要不是你公公和他们周旋，哪那么好应付过去。你什么都不懂，就别掺和这些了。”
蒋父轻哼一声。
蒋老二松口气，压低声音：“大嫂，心善没问题，可也看用在什么地方。我打听过了，那些无家可归的人都不是好相与的。有些人以前尽干杀人放火的勾当。”
范翠花拉着儿子的小手，呐呐道：“万一，万一借咱们房子的是坏人怎么办？咱家老老小小的。”
蒋老四什么都不敢说，只用复杂的目光偷偷看着白玉蓉。
他们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白玉蓉气笑了。
自家房子什么时候变成“白宅”的了？
她请他们出面了吗？
一副没他们照顾她就活不成的调调，谁给他们的错觉？
恰在此时，刚走到院门口的鞋拔子脸男人忽然惊呼：“哎哟！”
白玉蓉眼睛蓦地亮了，撞了鞋拔子脸男人的正是她要等的人。“王同志，你们怎么才来。”
昨晚躺在床上快睡着时，忽然想到了王掮客。
他既然知道那么多房子信息，到处帮人介绍生意，说不定也认识会造房子的人。
她猜对了。
王掮客不但认识，还答应帮她找来海市手艺最好的老师傅。
只不过找人花了点功夫，这才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半小时。
满头大汗的王掮客给鞋拔子脸男人道完歉，又朝她欠身：“对不住对不住，白小姐，不好意思来晚了。”
没有，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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