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几百公里外。
山色空蒙,细雨如织。一座藏在深山古刹角落的、不起眼的七层石塔,像一位沉默的沧桑老者,在氤氲的水汽中缄默矗立。塔内光线昏暗,只有一盏长明灯的火苗,在穿堂而过的微风中不安分地跳跃着,在斑驳的墙壁上投下变幻莫测的、巨大的阴影。
王教授独自一人,踏着被岁月磨得光滑的石阶,一步一步,沉重地攀上塔顶。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塔内回荡,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寂寥。他身上那件半旧的深色夹克,肩头已经被细雨打湿,洇开一片深色的水痕。
塔顶空间狭小,陈设简陋。唯一的“家具”,是靠着北墙摆放的一张落满灰尘的旧供桌。桌上没有佛像,没有香炉,只孤零零地立着一个明显是手工打造、木质粗糙、甚至边角都没有打磨光滑的简陋牌位。
牌位上,没有姓氏,只刻着两个深深凿进去的、笔画却有些歪斜的字——“苏凡”。
王教授在牌位前静立了许久。他伸出手,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拂去牌位上的浮尘,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触摸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又像是在抚摸一位老友的肩膀。
终于,他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压抑在胸中许久的浊气。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在这绝对的寂静中缓缓响起,既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真的在对着某个看不见的灵魂倾诉。
“凡哥”他唤了一声,这两个字一出口,就像打开了某个锈蚀已久的闸门,眼眶瞬间就红了。
“我又来看你了。”
“今年路上有点堵车,来得稍微晚了点,你别见怪。”他试图让语气轻松一些,但那努力挤出来的笑意,却比哭还难看。
“你放心”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而有力,“祈安那孩子一切都好。真的特别好。比你,比我,比我们当年能想象到的最好的样子还要好。”
话匣子一旦打开,那些积压了一年的话,便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凡哥,你说这世上是不是真有‘基因’这回事?”他摇着头,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不可思议和由衷敬佩的复杂笑容,“祈安这小子,他...他简直就是另一个你!不!说句你可能不爱听的大实话, 他恐怕比当年的你还要天才得多!”
“当年你送我们几个出国深造, 临行前, 你拍着胸脯说等我们学成归来一起干一番大事业”王教授的声音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可等我好不容易熬到毕业, 迫不及待地买机票回来想给你个惊喜,听到的却是...却是”
他猛地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段尘封的、血腥的记忆,即使过去了几十年,依然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心上。
“我疯了似的到处找你, 打听你的消息”他的语速变得急促,带着一种迟来的、无力的愤怒和悲伤,“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就像就像你凭空从这个世界上蒸发了一样!连个确切的安息之地都找不到!”
“后来我几经周折总算找到了叔叔阿姨”他的语气充满了无奈和心痛,“可他们...他们的脾气你也知道那是真的倔啊!像两头沉默的受伤的老牛!”
“他们不肯接受我们任何人的帮助”他仰起头,努力不让眼眶里的东西掉下来,“他们甚至求我们不要再出现了, 不要让祈安知道真相, 他们想让他像个普通孩子一样长大”
但紧接着,他的脸上又焕发出一种骄傲的、近乎虔诚的光芒。
“可是凡哥!叔叔阿姨他们把祈安教得真是太好了!好得超出我们所有人的想象!”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再次拔高,“那孩子善良、正直、心里有光!哪怕经历了那么多, 他骨子里还是那么乐于助人!”
说到技术,王教授更是激动得手舞足蹈起来,仿佛又变回了当年那个跟在苏凡身后对一切新技术充满狂热的年轻学生。
“你还记得你留下的那些天书一样的笔记和论文手稿吗?”他指着牌位,像是在质问一个活生生的人,“那些我们当时都觉得是‘天方夜谭’的疯狂构想和行业发展洞察!”
“你儿子!苏祈安!在高中的时候!就能看懂了!不仅仅是看懂!他还能提出自己的见解!”他拍着自己的大腿,发出“啪啪”的响声,“我的老天爷!我这个当老师的在他面前简直就是个榆木疙瘩!我教不了他!真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你留下的那些‘宝藏’原封不动地交给他!”
“结果你猜怎么着?”王教授凑近牌位,压低声音,像是在分享一个惊天的大秘密,“大学还没毕业他就已经不是简单地理解你的想法了, 他...他开始优化它们!”
“这几年他更是了不得!他居然把你那些停留在纸面上的天才构想给工程化了!变成了实实在在的能用的东西!而且做得非常成功!”
他后退一步,摊开双手,脸上露出一种既欣慰又带着点“深受打击”的滑稽表情:“凡哥, 你们父子俩是不是专门生来打击我们这些普通人的?这智商简直是不给我们留活路啊!把我们按在地上反复摩擦!有时候我真的在怀疑你们连睡觉都在思考。”
倾诉完事业上的震撼王教授的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更私人的情感领域。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的八卦和担忧。
“不过说起来有件事我倒是一直没想明白”他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你们老苏家这桃花运是不是祖传的?还专门挑高难度的桃花?”
“你当年就是这样招蜂引蝶, 结果一头栽进了柳月如那里”他叹了口气,“你儿子现在更是了不得!据我观察身边围着转的优秀姑娘那可不止一个两个!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可这小子偏偏也跟你一样是个死心眼!”王教授的语气带上了一丝恨铁不成钢的埋怨,“心里放不下那个欧阳家的丫头”
“但是!凡哥!这次!我必须站在你儿子的对立面!”他突然话锋一转,态度变得异常鲜明和坚决,“我举双手双脚支持他离婚!那个欧阳晓月太强势,心思也太重,不适合祈安!”
“我倒觉得温雅那孩子就特别好!”说到温雅,王教授的眼睛又亮了,“人长得端庄大方,性格温柔又稳重还是个特别厉害的心理医生!最关键的是她对祈安那是真心实意的好!”
他像是下了一个巨大的决心,对着牌位用商量又带着点恳求的语气说道:“凡哥,我...我想撮合祈安和温雅, 让温雅给你当儿媳妇你看成吗?”
但马上,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猛地打了个寒颤,警惕地回头望了望空无一人的塔梯入口,然后压低声音几乎是用气声说道:“不过, 这所有事儿, 我可没敢告诉我家那位。”
“就我家那位,那脾气、那嗓门,她要是知道祈安是你的孩子”他脸上露出心有余悸的后怕表情,“她能立马扛着大喇叭冲到祈安公司楼下当场认亲!”
在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里王教授就这么絮絮叨叨地对着那块冰冷的牌位诉说着关于苏祈安的一切。从他最近的工作到他看似荒诞不羁的生活琐事再到他与欧阳晓月、温雅之间那剪不断理还乱的微妙关系仿佛要把这一整年的思念和牵挂都倾倒在这无言的石塔之中。
直到一缕惨淡的夕阳余晖挣扎着从狭小的石窗透射进来恰好照亮了供桌上那跳跃的灯焰和牌位上那两个深深的刻字。
王教授缓缓地站起身。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他的腿已经有些麻木了。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牌位伸出手再次轻轻拂去并不存在的灰尘。
“凡哥”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释然,“我该走了。”
“你在那边好好的。”
“祈安有我们看着你放心。”
“明年我再来看你。”
说完他毅然转过身步履有些蹒跚地沿着来时的石阶一步一步向下走去。脚步声再次在空塔中回荡却比来时似乎轻快了些许。
塔顶重归寂静。只有那盏长明灯的火苗依旧不知疲倦地跳动着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那些未曾讲完的故事和跨越了生死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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