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乃芬大大咧咧地拉着星和素裳走了另一条岔路，临走前还促狭地对陈曦挤了挤眼。
星则回头，看着月光下那一高一矮、衣角相连的身影、脸上露出了然的屑屑的笑。
很快，幽静的巷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你家在哪?”陈曦停下脚步，声音在寂静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温和。
藿藿像是被惊醒的小鹿、猛地抬起头，眼睛对上陈曦的目光，又飞快地垂下。
另一只空着的手有些慌乱地指向绥园深处某个方向，声音细若蚊呐：
“那...那边，星槎海中枢边上...”
“嗯。”陈曦应了一声，带着藿藿坐星槎来到了星槎海中枢。
在藿藿的指路下，最终走到了一处比较僻静的地方。
藿藿的住处不大，是十王司分配的独栋小院，算是星槎海中枢最偏僻的角落。
陈曦推开有些年头的木门。
小院里种着几丛即使在夜晚也散发着清苦气息的草药。
墙角堆着些画符用的朱砂黄纸。
屋内陈设简单得近乎清寒，一张木床，一张书桌。
一个放满了符篆典籍和几包零食的小柜子，以及一个看起来很少使用的厨房。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和独居者特有的清冷气息。
陈曦将她送到屋门口。
“到了。”他提醒道。
藿藿站在门槛内，攥着他衣角的手却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她低着头，脚尖不安地碾着地面。
绿色的发丝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红得滴血的耳尖。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陈曦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藿藿才用尽全身力气般，极其细微地点了点头。
然后...攥着衣角的小手，轻轻地、试探性地，将他往屋内拉了拉。
陈曦眉档微挑，从善如流地迈过了门槛。
木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外界的月光与微凉。
屋内只点了一盏昏黄的符灯，光线朦胧。
藿藿像是终于完成了什么重大仪式，飞快地松开陈曦的衣角，逃也似的钻进小厨房。
里面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叮当声，还有她压抑着的、细碎的吸气声。
陈曦环顾这间清冷的小屋，目光掠过书桌上摊开画到一半却因心神不宁而线条凌乱的符纸。
还有床头柜上一个洗得发白、针脚细密却略显陈旧的布偶兔子（尾巴位置用红布歪歪扭扭地缝了个火焰形状）。
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种长久的孤独和小心翼翼的生存气息。
过了一会儿、藿藿端着一个托盘出来了，上面放着两个粗瓷碗。
一碗是清水，另一碗…是几块看起来干巴巴、不知道放了多久的糕点。
她低着头，将托盘放在小桌上，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羞报道：
“对...对不起...陈曦大人...我..1我这里只有这些，您饿不饿?我…我可以现在去外面买...”
藿藿窘迫得几乎要把头埋进胸口。
十王司的薪水不算微薄，只是她平时都住在因果殿附近的宿舍。
这里确实没什么储备，更别提招待救命恩人兼...心上人了，这份寒酸让她无地自容。
“无妨。”陈曦的揉了揉藿藿的头发。
他喝下那碗清水，目光落在藿藿几乎要缩成一团的单薄身影上。
他随意地一挥手，小桌上瞬间多了一套精致的青玉茶具。
壶嘴还着热气，散发出清雅的灵茶香气。
旁边还有几碟灵气充沛、造型精美的点心，一看就非凡品。
藿藿惊讶地睁大了翠绿的眼睛，看着这如同仙家点化般出现的茶点。
“我有一个可以储存食物并且保持新鲜的空间。”
陈曦自己先在小桌旁，给藿藿解释道：
“你也饿了吧，一起吃点吧，这是我之前看着还不错多买了些保存下来的。”
藿藿像只受惊的小兔子，挪到他对面一张小木凳上坐下。
她只敢坐半个屁股，腰背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并拢的膝盖上，头垂得低低的。
昏黄的灯光在她长长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沉默再次降临，只有灵茶的香气在空气中静静流淌。
陈曦端起青玉茶杯，浅浅抿了一口，目光落在对面那颗低垂的、灰绿色的小脑袋上。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从那小小身体里散发出的几乎凝成实质的紧张和羞怯，还有一种近平孤注一掷的勇气在酝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藿藿放在膝盖上的手越攥越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她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肩膀也开始微微颤抖。
终于，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她猛地抬起头!
翠绿的眼眸里蓄满了泪水，在昏黄灯光下像两颗浸在水中的翡翠，折射着破碎而坚定的光。
她看着陈曦、嘴唇哆嗦着，仿佛用尽了灵魂里所有的勇气。
最后才将那颤抖、却无比清晰的话语，一字一句地挤了出来：
“陈...陈曦大人，我...”泪水终于决堤，顺着她苍白又泛起红晕的脸颊滑落。
“我从，从您把我从那个又黑又冷的地方带回来的时候，就觉得您...很温暖。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画本上的喜欢，我只知道我不想离开你，我想一直跟着你。”
她哽咽着，后面的话被汹涌的泪水堵住，只剩下无助又执拗的哭泣。
肩膀一耸一耸，像只被雨淋透的小兽。
那份感情太沉重，太卑微，却又太纯粹，哪怕如飞蛾扑火也要诉说。
陈曦放下茶杯，青玉杯底与桌面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他看着眼前哭得不能自已的小狐娘，不知道为什么，心脏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38年的十王司任职生涯，在漫长的仙舟岁月里或许不算长，但也绝非懵懂孩童。
她看过了太多的生离死别，承受了太多的恐惧孤独。
却依旧保留着这颗未经世事、会为一份悸动而倾尽所有勇气去告白的赤子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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