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3点的急诊科,像个永不停歇的战场,推床撞击墙壁声、监护仪的报警声、家属的抽泣声交织成网,吵得李意浓太阳穴突突直跳。盯着电脑屏幕上起起伏伏的心电图曲线,她心里莫名的烦躁起来。
“李医生,骨科把刚才那个肋骨骨折的患者退回来了,说是他们处理不了。”简佳抱着病历本,拎着磁共振影片袋子,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手中的笔 啪一声被摔在桌上,李意浓猛地站起身,白大褂下摆带起一阵风:“处理不了?他们骨科摆的是菩萨像吗?”
简佳缩了缩脖子,还没来得及说话,骨科跟着一起下楼的医生就推着担架床走过来。
骨科医生:“李医生,我们科今天一共排了17台手术,4个手术室马力全开,上午的手术还有延迟,下午的这几台越拖越晚,估计晚上8点前半个手术室也腾不出来,没办法,下雪天就是这样,大家都像约好了似的,一起上街,一起往骨折里摔!”
“少来这套!”李意浓的声音盖过了急诊科里各种呻吟的背景音:“上午你们收的桡骨骨折患者,不也是我们急诊科复位后送上去的吗?下午就学会踢皮球了! 要么现在就把人推上去,要么我直接给医务科打电话,举报你们推诿重症患者。”
骨科医生的脸涨成猪肝色,正要反驳,急诊科主任老孟的声音抢先一步,笑眯眯弯腰抚慰患者的焦虑:“老太太,您年纪大,有基础病,断掉的肋骨复位前还挤压到了左肺叶。刚才把您转移到骨科去,是希望今天可以把手术做了,固定住断掉的肋骨,检查肺叶有没有组织伤,再清理一下少量的内脏出血。如果今天骨科没办法安排手术的话,那您最好还是在我们急救科的观察室比较稳妥。我们这里监护设备比骨科病房要全面,万一您还有我们之前没能及时发现的其他状况,或者因为骨折加剧了别的基础病病症,我们这里最方便救治。骨科的同事和我是一样的想法,这才把您又转移下来,希望您不要介意。”
抚慰好患者,老孟又简单的给护士长和简佳交待几句,黑着脸把孽徒喊去了消防通道:“你是第一天进急诊科工作吗?竟然当着患者的面和其他科室的同事相互推诿工作!骨科做的有错吗?我问问你,今天如果确实安排不了手术,就刚才那位患者的情况,在哪里过夜最稳妥?”
李意浓当然知道自己处理的不太对,低着头嘟囔:“骨科的人也没说今天安排不了手术呀……”
“他有机会说吗?”老孟的脸色越凝越黑,语气越说越严厉:“你看看你刚才什么态度!愣头愣脑的冲到人家跟前,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那小子也是,废话忒多,头两句不先讲正经事,先扯了几句闲篇,什么毛病呀……你先去后边花园里溜达两圈,反思一下自己这几天是哪根筋抽了哪阵疯,收拾好情绪再进急诊科!”
“哦。”
羽绒服拉链拉到下巴,李意浓顶着呼呼的北风走进医院后墙根小到似有似无的花园。分手后的几天,她像根行走的炮仗,任何一点摩擦都会让她瞬间炸响。昨天在处置室,甚至因为一位护士拿错了止血带型号就发了顿火。
这是她第一次谈恋爱,当然也是第一次失恋。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别人失恋都是楚楚动人的悲伤形态,她失恋却是越想越生气的二踢脚形态!
刚溜达了没多一会儿,李意浓发现冬青丛另一边有两个人拉拉扯扯的。驻足望去,看到穿香奈儿套装的中年女人正拽着个单薄身影的女孩往停车场方向走,被拽着的女孩好像很不情愿的样子,轮廓有些像褚攸宁。
“跟我回家!”女人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尖锐:“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个什么!像个没人搭理的乞丐!”
褚攸宁的左手腕应该还很痛,配合着右手打手语的样子看起来很吃力:〖我不想回家,我要回学校。〗
“回学校?” 女人冷笑一声:“回学校干什么?自生自灭吗?别在外边给我惹是生非了!你和你那个死人一样的爸,是不是都见不得我好?都整天变着花样给我添堵,气死我,你们这对父女就安生了!看看你把自己搞成了什么样子!早知道你这么不让我省心,当初就该送你去国外……”
李意浓依稀记得这个女人,前些天在褚攸宁的病房外见过一次。签病危通知书时,嫌医院走廊的座椅太脏,嫌IcU的护士没礼貌,嚷嚷着要把女儿转去国际医院。
女人从爱马仕包里掏出手机,一边划拉着屏幕,一边说:“周叔叔已经联系了国际康复中心的私家医护服务,家里什么都给你弄好了,你就老老实实在家里养病,别在外边跟个没人管的野孩子似的……”
褚攸宁不等妈妈把话说完,猛得后退两步,本来是想脱离掌控,脚下一滑,踉跄着撞上冬青丛。
李意浓知道别人家的家事自己最好不要管,可是想忍却没忍住:“她现在需要静养,情绪激动不利于伤口恢复。”
女人投出去嫌弃的目光,扫了一眼那张被挂在胸前的工作证:“你是谁呀?我在和我女儿说话,轮得到你插嘴吗?”
李意浓看起来很镇定:“我是她被送进急救科时的接诊医生。她现在的情况,外科重症那边肯定不会同意出院。就算是要转院,也必须由救护车送过去,你带着她坐私家车到处乱走,她很容易感染复发!我警告你,你现在放开她,否则我立即叫保安过来!”
女人的声调拔高,高跟鞋在地面敲出急促的节奏,气势汹汹:“你威胁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李意浓把病猫儿挡到自己身后:“你是患者家属,在我眼里你并没有第二个身份。”
女人怔了一下,语气极不耐烦:“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家?”
褚攸宁摇摇头,右手紧紧抓住李医生的羽绒服。
每天开着豪车从一个高档地库到另一个高档地库的人,比如这个女人,隆冬腊月里也不会有穿羽绒服的习惯,没多余的热量站在寒风中继续僵持,甩下一句“跟你那个王八蛋爸爸一个死德行”就转身离开了。
李意浓职业病似的摸了一下患者的额头:“我送你回病房吧。”
褚攸宁点点头,指尖在空气中停顿片刻,打出个带着痛感的“谢谢”手语。拇指抵在掌心,像是把感谢藏进了心里。
电梯里,李意浓放慢语速,很诚恳的说:“对不起,是我把你妈招来的。”
褚攸宁微笑着摇摇头,好像在说无声的“没关系”。
李意浓又问:“为什么那天没把你爸的电话发给我?既然……你和你妈关系这么不好……”
褚攸宁:〖更不想看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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