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理疗后，两人决定找个地方坐下来深入谈谈，选了医院附近马路边上的一家奶茶店。店面不大，仅有的三个座位被安装在了橱窗室外那一侧的窗台上，笼罩进橱窗顶伸出来的大大遮阳棚里，相邻的座位间隔着不锈钢扶手兼杯架。
李意浓与言舢聊了一阵子，心情舒畅不少，第一次袒露心声：“以前和你谈恋爱的时候，我经常觉得咱俩好像身处不同的世界。我过着简单甚至有些清贫的医生生活，你只比我大3岁，却能在那种集团公司里做高管。你身上总有一种入世的气场，我特别向往、特别羡慕，羡慕你能在尘世中自洽。我知道，对于厉害的人来说，保持道德节操与修炼世间法能调和得很好，你大概就是这样的人，我不行。我既放不下世俗的欲望，又丢不掉自己清高的架子。”
言舢听着，脸上泛起赧意：“其实我道德上的问题可不少，瑕疵多到数不清，还有硬伤。和你谈恋爱那会儿，我在你面前挺会装的。没和你见面之前，看你在App里给别人回复的留言时就觉得你有道德洁癖，怕你看不起我的世俗，所以努力扮成一个守规矩、有节操的好人。装好人倒不累，就是心里一直很虚，总怕哪天被你识破。虽说职场和商业上那些道德瑕疵没被你发现，可感情上的道德硬伤最后还是伤害到了你。”
听到这儿，李意浓心思一动：“你跟我在一起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呢？”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李意浓轻轻搅动着手中的奶茶：“我就是想更了解你一些……在一起的时候，我就经常想问这个问题。你自己可能感觉不到，其实你那半年看起来心事非常重，不过最近见你好像发自内心的开朗点了。我以前有些逃避现实，明明感觉到了你对我心不在焉，不想细问，也害怕问到最后是我解决不掉又接受不了的事情。既然分手了，而且今天都聊到这份儿上了，不问白不问。”
言舢沉默了片刻，目光望向遮阳棚外炽热的人行道地面，像是陷入了回忆。
过了一会儿，她缓缓开口：“在遇到你之前，我经历过一系列非常糟糕的关系。在这些糟糕的关系之前呢，我还经历了一段非常幸福的爱情，也恰恰是这段幸福的爱情变成了我一直愈合不了的伤疤。”
李意浓看着言舢的表情和情绪，感觉她似乎并不想展开聊这个话题，便识趣的没有再追问。
并肩无语，又坐了一会儿。
李意浓打破沉默：“那你现在呢？和出轨的那个人……既然不合适的话，有什么其他的打算吗？”
“短时间内没有想谈恋爱的计划。其实我心里边有喜欢的人了，但不是你说的这个人，也不是伤害我的那个人。”
李意浓听了这句话，心里明白言舢所说之人并非自己。她很淡然，不再幻想言舢接下来会说出什么让她感动的话，只是平静的问：“喜欢就在一起啊……你之前不是说你对爱情还保持着向往吗？为什么又没有谈恋爱的计划了呢？”
言舢低着头，声音带着罕见的懦弱：“你明白那种爱而不自知的感觉吗？”
李意浓愣住了。因为她最近才刚刚经历过对褚攸宁爱而不自知的阶段，她不知这位渣女前任何时有了读心术，没有作答。
言舢似乎对她的沉默并不十分介意，继续说：“我身边有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和我认识好多年了，我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了这个女孩。但是我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喜欢她。经历过一段又一段不堪的感情之后，我不敢再去表露对这个女孩的喜欢。”
李意浓听到这里，觉得故事情节和自己当下的处境有点对不上，放下了对渣女有读心术的担忧。
言舢顿了顿，接着说：“在感情上，我觉得自己残破不堪。我在面对她的时候，会有一种自卑感，觉得我在感情方面配不上她。我也害怕自己现在的状态承载不住她的幸福，所以想再等一等。等我自己拥有了可以重新经营一段爱情的心态，用时间验证好我是真的足够喜欢她，再考虑什么时候告白的问题。我觉得我再拥有女朋友的时候，一定不能再经营出一段失败的感情来，我给她的生活，一定要是那种从每个角度评判都非常完美的生活！其实……我经常会非常遗憾，遗憾自己以前对她的爱而不自知。如果我早点发现自己心里住着她，那我应该会洁身自好一些。”
后槽牙一个挨一个酸了个遍，李意浓觉得渣女这个剧情和自己当下的处境又对上了。
“我现在也喜欢上了一个女孩。”
言舢有些吃惊，面露意外之色：“喜欢就表白，合适就在一起。”
“如果我也告诉你，我害怕自己承载不住她的幸福，害怕自己是心血来潮的喜欢，害怕自己会给她一段不成功的关系……你会不会觉得我在刻意模仿你？”
言舢撇了撇嘴：“岂只是觉得你在模仿我，我甚至觉得你在奚落我。”
“我没有奚落你，也没有模仿你。我们两个人可能是业力伙伴吧，确实适合做朋友。连分手之后的情感处境都一模一样！”
言舢很认真的看着业力伙伴：“这个女孩比我小10岁，是一个非常善良、非常单纯的小姑娘。她的一切就像张白纸，可我又感觉自己并不是一支体面的钢笔，不好意思在无瑕的白纸上去书写任何剧情。关键是她年纪有点太小了，我贸然追求她，其实是在让她心智不成熟的情况下做重大决策。我们关系很好，她很信任我，我不想利用这种信任。换个角度来讲，如果我张嘴，她应该就会同意，那么我会分不清她的同意有几分是因为爱，有几分是出于信任的盲从。再等等吧……至少要等到她能清晰的判断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喜欢的那个女孩，比我小好几岁，也是一个非常善良、单纯的小姑娘，对我也是非常信任。但是我不太敢表白的原因70%和你雷同，剩下30%有点区别，我没有你那种自卑感。”李意浓轻轻叹了一口气：“她的生活非常不幸。如果我要和她在一起的话，我就一定要有把握给她幸福的生活。不是一段幸福的体验，要那种一直幸福下去的生活。我也需要先确保自己是真的足够爱她，不介意她的一切，我才敢对她告白。她没有承受一场失败恋情的能力……我也不确定我是不是完全不介意她的一切……”
言舢没听明白：“你介意她什么呢？难道她也有不堪的感情史？”
“都说了是善良、单纯的小姑娘，哪有不堪的感情史？”李意浓瞪了渣女一眼，继续说：“她是个聋哑女孩，而且比其他聋哑人更自卑，原生家庭也很不幸。”
言舢听后，表情复杂：“你是介意她聋哑？”
“做朋友，我一点都不介意。但做恋人，还是有点介意，而且我清楚自己的介意，这让我没信心确保恋爱能成功，所以心情很复杂。我怕自己因为这份介意，在某些时刻会伤害到她。她……怎么说呢……真的是让我一点点都舍不得去伤害……”
“你确实应该暂时克制一下自己的情感，别贸然行动。你自己也意识到了，需要更多时间确认是否足够喜欢她，这样的女孩也真的经不住感情伤害。另一方面呢，做姐姐是件非常辛苦的事情，除了恋人的角色，可能还得像妈一样，时刻兼容她的情绪，帮她应对所有难题，可是她却几乎没有能向你输出的能量。这样的恋爱关系，其实对姐姐来讲，很不公平，很难一直坚持下去。”
李意浓似懂非懂，反问：“你给别人做过姐姐呀？你怎么知道做姐姐是非常辛苦的事？我对于做姐姐要付出的事情倒也不是很在意。”
言舢苦涩的笑了一下：“我没有做过姐姐，但是我做过妹妹。我刚才说的，一直都愈合不了的那道伤疤，就是一个姐姐留下的。关于做姐姐意味着什么，你在做之前可能一无所知。伤害我的那个人，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付出过她能付出的所有努力，最后还是抛弃我了。她比你成熟很多，我比你现在喜欢的人强大很多，我和她都彻底败给了生活。”
李亦浓自言自语：“哦，那做姐姐确实蛮辛苦的，我还真是没什么思想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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