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行政楼和听力科所在的门诊楼只隔着不到200米的距离,褚攸宁却一连两天都没有去做检查。她知道姐姐在急诊科的工作非常忙,并不是故意给姐姐添活儿干,只是自己实在不想独立面对。
星期三,李意浓罕见的在周内请了一天年假。无需问,也知道向来没有拖延症的人这两天为什么一直在拖。
梳洗完毕,褚攸宁正坐在卧室镜子前,专心的涂抹着护肤品。面容在柔和的晨光中显得格外平静,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透着一种沉寂的优雅。
李意浓悄悄站在门边,看着褚攸宁的一举一动,隐约看出了几分与褚嘉仁神似的感觉。
“攸宁。”李意浓走进去,轻拍了一下肩膀:“我可以看一下你上次人工耳蜗手术留下的疤吗?”
褚攸宁的手微微顿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些胆怯,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既然是姐姐想看,自己就没有理由拒绝,于是便微微侧过脸,抬手将左侧的头发慢慢向耳朵后边捋去。
在她耳根的侧后方,一道细细的疤痕露了出来。那道疤痕就像一条细长的弧状丝线,偷偷伏在皮肤上,目测有8厘米左右。疤痕的颜色比周围的肌肤略浅一些,仿佛是昨天的褚攸宁在今天的褚攸宁身上留下了一道永恒的印记。
李意浓忍不住伸出手,从褚攸宁的手里接过那缕头发。仔细看去,疤痕表面异常光滑,没有一个毛囊,自然也没有一根头发,与周围细密的发根形成一种微妙的对比。但如果不特意撩起头发,这道疤痕几乎完全隐藏在青丝之下,不可能被发现。
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李意浓最终还是没忍住,用指尖轻抚了这道别人看不见的疤。眼神里充满了心疼,仿佛能透过这道疤痕看到褚攸宁曾经经历的那些艰难时刻。
她的指尖在疤痕上缓缓滑过,动作很轻很轻,像是在触碰一道无比珍贵又极其孱弱的水流。
褚攸宁被姐姐的触碰惊得微微一颤,身体瞬间变得有些僵硬,但很快就放松了下来。能感觉到姐姐手指的温度,那温度仿佛带着某种特殊的力量,让她发觉那道疤并非死肉,而且比周围正常的皮肤更具备感受姐姐温度的能力。
这一刻,褚攸宁的思绪不禁飘回到了3年前。
那时,人工耳蜗手术已经不算什么罕见的事情,但她一直不同意安装。直到奶奶身体每况愈下,握着她的手,满眼期许的说,自己最大的愿望之一就是她能听到声音。为了实现奶奶最大的愿望,她才同意接受手术。
李意浓看着镜子里的人问:“需不需要帮你买个帽子什么的?如果动手术的话,右侧要剃掉一块头发才能露出头皮。”
褚攸宁笑了笑,看着镜子回答:〖还不知道右侧具不具备手术条件。等拿到检查结果了,再说买帽子的事情吧。〗
“攸宁,如果右侧不具备手术条件的话,你会不会生我的气?本来这些年你都已经不考虑这个事了,是我又把这件事提起来,让你有了期待。如果结果不好,我担心你会失望。前些天提起这个事情,我还以为只是给你重新配一个外置麦克风,没想到这么复杂。”
〖你不要这么想。〗褚攸宁有些着急,打手语的速度明显快于平时:〖你能为我考虑这些,我开心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生你的气。没有人是真的不想听到声音,我也不例外。这些年我确实已经习惯了逃避,但你让我又有了新的希望,就算最后不能手术,我还是很感激你让我有了这段充满期待的时光。〗
李意浓此刻很想抱住褚攸宁,很想静静的和她相拥一会儿。但没有……
来到听力科,走廊里已经人满为患。李意浓在导医台帮褚攸宁办理取号手续的时候,开始自嘲:<起个大早,赶个晚集!白住得离医院这么近,还没人家外地赶过来的患者拿号拿得早!幸亏没抱,这再抱一会儿,估计下午都检查不完。我可真是,看什么看,晚上回家再慢慢看呗,瞎耽误时间……>
带着自己的VIp患者在等候区坐下,李意浓用眼神告诉她不要紧张。VIp患者点点头,回给医托儿一个安心的眼神。
医托儿觉得很慢,VIp患者觉得很快,号被叫到了。
王医生忙着整理上一位患者的资料,没空搭理她俩。
王医生带教的实习生小小王替老师推流程:“昨天晚上王老师已经把你们周末的情况给我讲了一遍……今天主要做的检查是听性脑干反应(AbR)、多频稳态诱发电位(ASSR)、颞骨高分辨率 ct 扫描和磁共振成像(mRI),这些检查可以帮助判断听神经是否健康,以及是否具备人工耳蜗手术条件。”
检查室里,医生让褚攸宁躺在检查床上,然后在她的头部和耳朵附近贴上了几个AbR检查设备电极。那些电极就像一个个小小的触角,将收集到的信号传递给旁边的仪器。
李意浓站在褚攸宁身边:“这个检查很快就好。”
检查过程中,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仪器发出的高频嗡嗡声。褚攸宁心里虽然有些紧张,但既然姐姐说这个检查很快就好,她就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目光投向天花板,她想起奶奶在自己上次做类似检查时,也是这样站在自己身边,也是这样不懂装懂的安慰自己。
检查医生在一旁专注的操作着仪器,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波形和数据,不时地记录着什么。20分钟后,检查还是没有要结束的意思。李意浓觉得有些打脸。
差不多有40分钟,检查医生才关掉设备,为患者取下电极。李医生已经自洽了不少,反正隔行如隔山,没什么好丢人的。
然后是ASSR检查,和 AbR 有些类似,也是通过电极来收集信号。
李医生决定找回些面子:“你们这算不算过度医疗?这两个项目应该二选一就行了吧?”
貌似是听惯了这些质疑,检查医生不以为然:“AbR是为了判断听神经通不通,ASSR能直接获取各频率听力阈值,拿到直观量化数据。如果患者AbR检查结果是听神经不通,那我就会取消后边的ASSR。刚才的AbR检查结果没问题,我继续做ASSR,是标准诊疗程序。”
震惊于自己竟然是自己最烦的那种患者家属,李意浓觉得闭会儿嘴。
检查医生工作之余抬头看了看医务科惯犯之一的李医生,开起了自己的玩笑:“我媳妇去年摔断了小腿腓骨,骨科那帮混蛋玩意儿,打4颗钉子就能解决的事,给我媳妇上钢板的时候硬是打了8颗!妈的,就为了多收1万块钉子钱。他们不知道是我媳妇,后来我把那孙子告医务科去了,他们主任亲自提着水果跑我家来道歉。什么玩意儿啊!这要是普通患者,还得谢谢他们多给打了几颗钉子!”
李医生难得遇见知己,赶紧跟着一起吐槽:“对呀!你看,各大三甲医院,骨科基本上都是独立的院中院,为什么?因为能挣钱!再小的二甲医院,没什么科,也一定有骨科。”
“哎……”检查医生目光回到仪器屏幕上,略显沮丧:“木匠们可比咱挣得多。”
褚攸宁收回自己刚才把奶奶投影到姐姐身上的想法,奶奶陪自己做检查的时候,可没心情和一位医生吐槽另外一群医生。
一场ASSR检查,前前后后大概需要60分钟,足够两位清贫的医生从骨科吐槽到肿瘤科,从心血管内科吐槽到眼科,从口腔科吐槽到皮肤科,从生殖泌尿科吐槽到IcU。
临别的时候,检查医生恨不能和李医生当场拜把子、歃血为盟,拉着知音,小声蛐蛐:“人工耳蜗手术是全自费,国际一线品牌费用在20-30万,国内一线品牌也要10万上下。你们去浙江做吧……”
“浙江?”李医生显然是没明白蹊跷。
检查医生:“全国只有浙江省人工耳蜗手术进医保了,而且北京和浙江医保互通,浙江能接收北京医保患者异地就医。医保报销完,自费部分基本上不会超过5万。或者去山东做也可以,如果你们不考虑费用的话。山东省的人工耳蜗手术量是全国最大的,x院知道吧?山东省的耳鼻喉专科医院。”
“嗯嗯,听过。”
“x院咱们全国第一家人工耳蜗手术定点医院,也是最早把听觉植入科设为独立临床科室的医院,人家听觉植入科的建制最完善,医疗资源配置到位,术后调试效果要好很多。你看咱们院,这类手术还放在听力科里做,相对比较落后。你也是搞临床的医生,你肯定明白,手术水平和手术量成正比,x院这类手术的水平比咱们医院要高不少。而且各个领域的医疗器械厂家也会向手术量最大的医院扎堆儿,那边的产品选择空间也比咱们院大很多!”
“谢谢!”
“你可别告诉大老王啊!”
“肯定不会,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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