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骁蹲在山坡上铲土时,铁锨碰在石棺上发出沉闷的响。这对从埃及运回的石棺,在院里的桐树下搁了整一年,棺身蒙着层薄尘,却依旧能看清侧面雕刻的尼罗河图案——父亲当年亲手描的金粉虽褪了色,水波的纹路还在,像冻住的涟漪。
“爹,去年您说等麦收后就迁坟,今儿天头正好。”林骁用袖子擦了把汗,抬头望见远处麦田翻着金浪,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的话:“骁儿,我跟你娘,得葬在能看见麦子的地方,她这辈子就盼着年年麦满仓。”
石棺是父亲五十年前从埃及带回来的。那年他跟着考古队在帝王谷打杂,见这对棺椁雕工奇绝,愣是跟当地工匠软磨硬泡了三个月,才用三匹骆驼驮回来。母亲总骂他“疯魔”,说“石头棺材哪有木头的暖”,却在每个晴日里,搬个小马扎坐在棺旁绣花,针脚里全是尼罗河的莲花纹样。
“娘,您绣的莲花开在棺头上了。”林骁用软布擦拭棺盖,去年母亲走后,他在她枕下翻出个布包,里面是半幅绣了一半的尼罗河风光,他找绣娘续完了,此刻正小心地贴在棺盖内侧。
两个石棺并排往坑里放时,村里的老木匠喊:“骁儿,留道缝不?好透气。”林骁摇头,往棺底垫了层麦秸——母亲总说石头凉,去年入殓时他就垫了这个,“不用留,我爹说,他跟我娘这辈子,就没分开过一拃远。”
起吊的绳子刚绷紧,林骁忽然喊停。他跑到院角柴房,抱出个落满灰的木箱,里面是父亲的老花镜、母亲的顶针,还有双他们年轻时穿过的布鞋,鞋面上绣着埃及的椰枣树。“这些得放中间。”他把东西塞进两棺相接的缝隙,“我娘总嫌我爹眼镜滑,总用这顶针给他垫镜腿;这鞋是当年我爹从埃及捎回来的,俩人穿坏了三双,都舍不得扔。”
村里人都说这对老两口怪,活着时形影不离,连去村口打水都要手牵手,死了还要挤在一副石棺里——其实是并排放着,可在林骁眼里,那缝隙早被岁月填实了。他记得小时候,父亲总在灯下给母亲讲埃及的星空,说“那边的星星比咱这密,像你娘的眼睛”;母亲就嗔他“老不正经”,手里却把埃及带回的蓝玻璃珠串成项链,第二天偷偷挂在父亲脖子上。
石棺落进坑时,发出一声闷响,震起的尘土里,林骁仿佛看见二十年前的画面:父亲突发脑溢血倒在麦地里,母亲抱着他哭,说“你走了我咋办”,当天晚上就揣着父亲的老花镜,在炕头咽了气。村里人要按规矩分葬,母亲的妹妹哭着喊“她俩这辈子没分开过,别拆了”,林骁才咬着牙,把母亲的棺木停在父亲旁边,一停就是二十年,直到今天,终于能让他们“手牵手”住进这埃及石棺里。
填土的时候,林骁抓了把埃及带回的红土,混在本土的黄土里撒下去。这红土是父亲当年特意装的,说“得让埃及的土认认咱这的地”。他想起父亲在病床上含糊着说:“骁儿,我跟你娘……牵手走……转着圈走……”当时不懂,此刻看着两棺相依的轮廓,忽然明白了——父亲是说,就算到了那边,他们也要像年轻时在埃及沙漠里那样,手牵着手,一圈圈地走,走到天荒地老。
坟头堆起时,林骁把那半幅绣品的另一半钉在了木牌上,风吹过,尼罗河的波浪纹在阳光下起伏,像母亲的手,轻轻搭在父亲的肩上。远处麦浪翻滚,传来收割机的轰鸣,他仿佛听见父亲笑着喊:“老婆子,你看这麦子,比埃及的金字塔还壮观!”母亲的声音跟着飘过来:“就你嘴甜,快给我摘朵麦秸花别头上……”
夕阳把林骁的影子拉得很长,和石棺的影子叠在一起。他蹲下身,用手指在新土上画了个圈,把两个石棺的影子圈在里面——就像父亲当年在埃及沙漠里,用脚给母亲圈出的那块跳舞的地方。
“爹,娘,转圈走的时候,慢点等我。”林骁对着坟头笑了笑,眼里的泪落在土里,很快洇开,“等我把这季麦子收了,就来给你们说收成……”
风掠过麦田,带着麦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埃及香料味,像是从五十年前吹过来的,温柔地裹住了这座新坟。两具石棺在红土与黄土的交融里,静静相依,仿佛还能听见他们牵手转圈时,银镯子碰在一起的轻响,一圈,又一圈,永不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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