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舟在云层中疾驰了一个多月，窗外景象从熟悉的北地荒原逐渐变为陌生的连绵山脉。
何胤始终站在舷窗边，心中还残留着父亲话语的沉重感。当玄天长老的声音响起，宣告抵达中州边界时，他才从长久的静默中抽离。
“停。”玄天长老操控飞舟悬停在一处云雾缭绕的山隘前，下方隐约可见一座巨大城池的轮廓。“前面就是中州地界，彼岸城。为师只能送你们到此。道域耳目众多，宗门飞舟过于显眼。”
众人依次下舟，玄天长老看向何胤、林婉儿、李沁岚，目光严肃：“中州不比皇朝，势力盘根错节，道域更是庞然大物。尔等切记，行事需慎之又慎，莫要轻易暴露身份，更莫要主动招惹是非。一切以保全自身为重，完成探查，方为第一要务。”
“弟子明白。”何胤沉声应道。林婉儿和李沁岚也郑重行礼。
玄天长老颔首，不再多言，飞舟化作流光消失在云海。留下三人站在陌生的山隘口，直面传说中强者如林的中州门户——彼岸城。
通往城门的官道宽阔平整，人流车马络绎不绝。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这座巨城的磅礴。
高耸入云的城墙由某种暗青色巨石垒砌，表面灵光隐现，显然刻有强大的防御阵法。巨大的城门吞吐着各色人等，修士、商旅、凡人混杂其中，气息驳杂却充满生机。
进入城内，喧嚣与繁华扑面而来。宽阔的主街足以容纳十数辆马车并行，两侧楼阁林立，飞檐斗拱，雕梁画栋，风格各异。
高阶修士驾驭法宝低空飞掠，灵兽拉乘的华贵车辇在街道中央疾驰，两旁商铺鳞次栉比，售卖着丹药、法器、灵材、符箓，琳琅满目，灵气四溢，让三人眼花缭乱。空气中弥漫着各种灵药、香料和食物的混合气味。
行人摩肩接踵，交谈声、吆喝声、灵兽嘶鸣声交织成一片鼎沸之声，其繁华远超北寒城甚至皇朝都城。
何胤目光扫过街道两侧悬挂的各式旌旗与徽记，默默辨识着可能属于某些势力的标记。林婉儿和李沁岚也被眼前景象所摄，下意识地靠近了何胤一些，眼神里带着新奇与警惕。
“三位，是外地来的吧？”一个略带稚嫩的少年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何胤循声看去，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的少年挤到他们面前。少年约莫十五六岁，修为在紫府境初期，脸上带着市侩的机灵笑容，眼睛滴溜溜地在三人身上转了一圈，尤其在林婉儿和李沁岚身上多停留了一瞬，随即热情地推销起来。
“一看三位就是初临贵地，咱这彼岸城，大着呢！没个地图，您几位怕是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更别说找落脚地、寻好铺子了。”少年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卷打磨光滑的兽皮，“瞧瞧，最新版的《中州风物志·彼岸城详图》，标注了全城所有重要地点——最好的客栈、最大的商行、最安全的传送阵点、最热闹的坊市，连哪个角落的小吃摊地道都给您标得清清楚楚！一份地图，省去您摸索的功夫，避免踩坑，绝对物超所值！”
何胤没有立刻回应，目光落在兽皮地图上，又看向少年：“多少灵石？”
少年眼睛一亮，伸出两根手指：“二十块下品灵石！童叟无欺，这价码在咱彼岸城独一份儿！”
“十块。”何胤语气平淡，直接砍掉一半。
“哎哟客官，您这价砍得也太狠了！”少年夸张地叫苦，“这可是精细活，跑断腿才画出来的！十五块，最低了！”
“十块。”何胤不为所动，作势欲走。
“行行行！十块就十块！算我交个朋友！”少年连忙拉住何胤的衣袖，飞快地将兽皮地图塞进他手里，另一只手摊开。
何胤取出十块下品灵石递过去。少年掂量了一下，笑嘻嘻地揣进怀里，却并未立刻离开，反而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客官爽快人！看您三位气度不凡，想必也是冲着来中州寻找机缘的吧？要不要再听听小道消息？免费的！”
何胤收起地图，看向他：“什么消息？”
少年左右张望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中州这潭水深着呢。明面上道域是老大，高高在上，可下面也不是铁板一块。五大宗门——万法宗、天剑阁、百炼谷、药神门、御兽宗，还有那八个传承久远得吓人的远古家族，像什么东荒姬家、西漠古家、南海龙家、北原萧家……这些势力联合起来，势力盘根错节，连道域也得掂量掂量，轻易不敢对他们下死手。这些年啊，道域想进一步伸手，五大宗门和八大古家就暗中联合抵制，表面上还算和气，底下可较着劲呢，勉强维持个平衡。客官要是想在中州行走，这些势力的大致地盘和禁忌，心里可得有个谱儿。”
何胤眼神微凝，这少年随口透露的信息，印证了玄天长老的警告，也勾勒出中州势力格局的轮廓。道域并非一手遮天，这微妙的平衡，或许就是可以利用的空间。
“五大宗门，八大古家……”何胤重复了一遍，记下这些名字，“还有呢？”
少年嘿嘿一笑：“客官，这就够您消化一阵子了。具体的，您拿着地图慢慢看，上面多少有些标注。更深的水，小的可不敢乱趟。不过……”他话锋一转，带着点讨好，“客官要是想找个熟悉本地的向导，或者打听更隐秘的消息，小的倒有些门路，当然，那个嘛……”
何胤明白他的意思，无非是另算报酬。他微微点头：“需要时，如何寻你？”
少年立刻眉开眼笑，指着一个方向：“三位到城西‘百晓巷’，找打听‘小泥鳅’小六就行！保管消息灵通，价格公道！三位慢走，小的就不打扰了！”说完，他灵活地一躬身，迅速消失在拥挤的人流中。
小六的身影消失在人潮里，那份新买的地图沉甸甸地握在何胤手中。林婉儿靠近一步，秀眉微蹙：“这人说话真真假假，那地图……”
“地图本身是真货就够了，上面标注的地点可以印证。”何胤将地图展开一角，目光扫过兽皮上精细的线条和标记，“至于他说的道域各大势力，与师尊提醒的大致吻合。五大宗门，八大远古家族……这平衡，是道域最大的掣肘。”
李沁岚也低声道：“道域行事霸道，树敌不少。若能利用这些势力间的矛盾……”
“矛盾？”何胤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目光却锐利如初抵城时投向远方天际，“道域想吞下整个中州，而五大宗门和古家只想守住自己碗里的肉。他们联手，不过是怕被道域各个击破罢了。真到了生死关头，这脆弱的联盟能维持多久？”他收起地图，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况且，道域欠下的血债，又何止这一桩。”
林婉儿敏锐地捕捉到他话中深意，想起北寒城古树下何胤与父亲那沉重的对话，轻轻碰了下他的手肘：“何胤？”
何胤没有解释，只是抬眼看向街道尽头那座气势最为恢宏、顶端似有星云流转的巨塔形建筑——那正是地图上标注的道域在彼岸城的据点之一，星枢塔。
“走吧，先找个落脚的地方。”他迈开脚步，身影融入喧闹的人流，朝着与星枢塔相反的方向走去。彼岸城的喧嚣包裹着他们，而中州的暗流，才刚刚在他们面前掀开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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