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宗主殿“清心殿”内，檀香袅袅，却驱不散那几乎凝固成冰的沉重。
方正与赵、钱两位师弟跪伏于地，额头紧贴冰冷的地砖，身躯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汗水浸透了内衫，在地面洇开深色的痕迹。
方才那番颠覆乾坤的禀报，几乎耗尽了他们全部的心神和勇气。
上首，青阳真人枯坐于蒲团之上，那身墨绿道袍下，枯槁的手指死死掐着拂尘玉柄，力道之大，竟让那温润的玉质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
他浑浊的眼底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方正那语无伦次、带着无尽恐惧的碎片化话语，如同惊雷在他早已枯寂的道心深处炸响。
“昊天……北阴……”
“天界崩碎……冥界瓦解……”
“仙神无踪……光杆司令……”
“香火证神……驳杂香火……”
每一个词都重若千钧，狠狠砸在青阳真人那承袭自《玄灵异闻录》残篇的认知基石上！
那并非虚妄的传说，而是……正在上演的、属于仙神末路的残酷现实？
那两个立于万丈罡风之上、视天地法则如无物的年轻人，竟是……传说中的三界至尊？！
祂们……竟沦落至此？甚至妄图以香火重铸神躯？！
“嘶——”
下首一位须发皆白的长老倒吸一口凉气，手中把玩的温润玉髓珠串“啪嗒”一声掉落在光洁的地砖上，滚散开来。
他声音发颤，带着难以置信的荒谬感：“昊天……北阴？这……这怎么可能？那是上古天庭与幽冥的主宰！早已随神话湮灭于时光长河！怎会……怎会如同凡俗修士般现身江城？还……还讨论香火证神这等旁门左道？！”
“谛听镜……谛听镜可曾出错？”
另一位面容严肃的长老声音干涩，目光死死盯着方正身前那面镜面布满细密蛛网状裂痕、灵光尽失的“谛听镜”仿品。
法宝反噬的裂痕如此清晰，几乎是被某种无法抗拒的恐怖力量硬生生震裂！
这绝非幻听！
“弟子……弟子以道心立誓！”
方正猛地抬起头，脸色惨白如金纸，嘴角还残留着未擦净的血迹，眼神却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笃定：“谛听镜捕捉到的气息碎片……那漠然俯瞰、视万物如常的浩大意蕴……绝非此界任何修士能模拟！弟子……弟子神魂被那‘光杆司令’四字蕴含的法则碎片冲击，至今仍如针扎……那绝非虚言！是……是祂们亲口所言！”
他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如同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神魂受创的痛苦。
“香火证神……驳杂香火……”青阳真人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千斤重压，“祂们……竟在尝试此法？以人间驳杂愿力，重铸神躯？”
他枯槁的手指深深陷入拂尘玉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这念头本身，就带着一种颠覆神道的亵渎与悲凉。
高高在上的天帝与冥帝，竟沦落到需与凡俗争抢那充满私欲的香火念力？
这背后的真相，细思极恐！
死寂重新笼罩大殿，比之前更加沉重，几乎令人窒息。
殿外山风呼啸而过，穿过殿宇飞檐，发出呜咽般的低鸣，如同为那陨落的仙神时代奏响的哀歌。
良久，青阳真人才缓缓松开紧握拂尘的手，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他浑浊的目光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众人，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与凝重，如同瞬间苍老了百岁：
“传令……封山。”
“今日殿内所见所闻，立‘魂血心魔誓’，永世不得泄露只言片语。”
“启动‘玄龟蛰伏’大阵……隔绝内外。”
“我青岚宗……”他顿了顿，声音艰涩无比，最终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回荡在空旷死寂的大殿之中，“……静观其变。”
那叹息中蕴含的惊骇与无力，如同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仙神重临？
不，是仙神的黄昏与挣扎，已悄然降临此界！
而他们，不过是风暴边缘，瑟瑟发抖的蝼蚁。
江城大学，高阶异能理论课教室。
巨大的环形阶梯教室内坐满了学生，空气里弥漫着能量粒子活跃后的淡淡臭氧味。
前方巨大的全息光屏上，正缓缓旋转着一个由无数能量线条构成的、极其复杂的多维度“神魂能量守恒模型”。
主讲教授是一位头发花白、眼神锐利的老者，正用沉稳的语调剖析着模型核心的“灵魂本源与异能回路共振节点”。
“所以，关键就在于这个‘灵枢节点’的稳定阈值，”教授推了推眼镜，激光笔的光点在模型核心处一个闪烁的蓝色光团上定格，“一旦外部能量冲击或内部回路紊乱超过其承载极限，轻则异能失控，重则……神魂本源受损，根基尽毁。这并非危言耸听，去年‘霜狼’小队在b级‘熔岩裂谷’的惨痛教训，便是血淋淋的实例……”
阳光透过高大的落地窗，在姜阎摊开的笔记本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他坐得笔直，紫眸专注地追随着教授激光笔的轨迹，修长的手指握着特制的低温墨水笔，在摊开的冰蚕丝纸页上快速而精准地移动。
笔尖流淌出的并非普通字迹，而是一个个由极其凝练的深蓝寒气勾勒出的、微缩的立体符文和能量流动轨迹图，与光屏上的模型遥相呼应，甚至在某些细微的能量纠缠节点上，标注着只有他自己能懂的、更为本质的幽冥法则推演符号。
冷白的侧脸线条紧绷，如同在进行一场无声的精密演算。
然而，这份专注形成的沉静“力场”，在某人身边半径一米内宣告彻底失效。
陆沉大爷似的瘫在姜阎旁边的座位上，外套随意地搭在椅背，他面前摊开的课本崭新得如同刚从印刷厂出来，页角平整，唯一的痕迹是杯底留下的一圈深褐色咖啡渍。
此刻，他正歪着头，单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的手指在手机上飞快地滑动，嘴角咧开一个极其欠揍的弧度，肩膀时不时就控制不住地耸动一下。
手机屏幕上，赫然是校内八卦论坛“江大秘闻”的界面。
一个飘红加精、标题极其劲爆的帖子正被他反复刷着：
【爆！目击实锤！双帝昨夜现身老城夜市！共饮一杯奶茶！姜学霸疑似投喂陆少冰糖葫芦！[高清多图][细节分析][脑补十万字]】
帖子里的照片角度刁钻：一张是姜阎冷着脸扫码付鱿鱼钱，陆沉笑嘻嘻地站在旁边；一张是姜阎皱着眉极其斯文地咬糖葫芦，嘴角疑似沾着一点糖渣；最“致命”的一张，是两人并肩走出昏暗巷口时，姜阎手中那杯印着粉色猫爪的奶茶和陆沉手里那杯甜腻的焦糖布丁同框！
下面的回复更是炸开了锅：
【用户‘磕糖专业八级’：啊啊啊！共饮一杯奶茶四舍五入就是间接接吻！冰糖葫芦投喂！这什么老夫老妻的日常！磕死我了！】
【用户‘显微镜女孩’：重点看姜学霸拿奶茶的手！那粉色猫爪杯！和他一身冷冽气质形成的反差萌！我没了！陆少好会选！】
【用户‘天帝的小娇妻’（陆沉小号）：最新线报！可靠消息称冰糖葫芦是姜学霸主动买的！陆少咬第二颗时酸得龇牙咧嘴还被姜学霸冷眼嫌弃了！[脑补傲娇学霸宠溺日常]】
【用户‘FFF团团长’：楼上醒醒！那分明是看智障的眼神！还有，陆沉你上课笑这么猥琐，考虑过姜学霸的感受吗？】
“噗嗤——”
陆沉看到自己小号带起的“傲娇宠溺”节奏和金句“看智障的眼神”，实在没忍住，喉间溢出一声短促的闷笑，肩膀剧烈地耸动了一下。
这声笑在教授严肃讲解“神魂受损惨痛教训”的沉重氛围里，显得格外突兀刺耳。
唰！
周围几道不满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前排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皱着眉回头，狠狠瞪了陆沉一眼，用口型无声地骂了句：“纨绔！”
姜阎握着冰笔的手指微微一顿，紫眸从笔记上移开，冷冷地扫向身侧。
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带着毫不掩饰的“你很吵”和“再笑就死”的警告。
陆沉接收到死亡射线，立刻做了个在嘴上拉拉链的动作，但嘴角那抹压不下去的得意和促狭，还有眼中闪烁的“你看论坛多懂我们”的光芒，比笑声更让姜阎额角青筋直跳。
教授显然也注意到了后排的动静，激光笔的光点从全息模型上移开，精准地落在了陆沉身上，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陆沉同学，看来你对‘灵枢节点稳定阈值’这个关乎性命的核心问题，有独到的、轻松愉快的见解？不如站起来分享一下？”
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齐刷刷聚焦在后排。
陆沉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慢吞吞地放下手机，在众目睽睽之下站了起来。
他清了清嗓子，姿态依旧带着点散漫，金眸扫过光屏上那个复杂的模型，又瞥了一眼姜阎寒气萦绕的笔记本，脑中灵光一闪——或者说，恶趣味一闪。
他嘴角勾勒出一抹玩味的弧，拖长了调子，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教室：
“见解嘛……不敢当。不过教授，”他故意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旁边姜阎冷若冰霜的侧脸，语不惊人死不休，“本帝……咳，我个人觉得吧，这神魂稳固的关键，光研究什么阈值节点太死板了。”
他无视了教授瞬间黑沉的脸色和周围倒吸冷气的声音，继续“侃侃而谈”，金眸里闪烁着恶作剧得逞的光芒：
“有时候吧，找个‘靠谱’的同路人，关键时刻能分担点压力，神魂‘交融’一下，互相‘温养’温养……比死磕什么模型阈值，管用多了，您说是不是？”
“交融”？
“温养”？
轰——！
整个教室瞬间炸开了锅！
压抑的哄笑声、倒吸冷气声、女生们压抑的尖叫和男生们心照不宣的起哄口哨声交织在一起！
论坛帖子的内容瞬间有了“官方认证”的即视感！
所有人的目光在陆沉那副“我很懂”的痞笑和姜阎骤然降至冰点的脸色之间疯狂游移！
“陆沉——！！！”
一声压抑着滔天怒火的低吼从姜阎牙缝里挤出！
他猛地合上寒气四溢的笔记本，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几乎在同一瞬间——
“嗷——！！！”
陆沉一声凄厉的惨叫陡然压过了教室的喧哗！
只见姜阎面无表情，穿着黑色作战靴的右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跺在了陆沉的左脚脚背上！
那力道，带着幽冥寒气的冰冷穿透力，绝对超出了“同学打闹”的范畴！
陆沉痛得金眸都飙出了生理性泪水，抱着左脚单腿跳了起来，刚才那点得意和促狭瞬间灰飞烟灭，只剩下龇牙咧嘴的痛楚，形象全无。
“姜阎！你谋杀亲夫啊？！”情急之下，论坛金句脱口而出！
轰——！
教室彻底沸腾了！
笑声、尖叫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教授气得胡子直抖，激光笔指着门口：“陆沉！姜阎！你们两个……给我出去！现在！立刻！”
姜阎冷着脸站起身，周身寒气几乎凝成实质，看都没看抱着脚哀嚎的陆沉，抓起笔记本和笔，迈开长腿，步伐带着要将地面冻结的凛冽杀气，径直走向教室后门。
“喂！姜阎！等等我！脚……脚要断了！”
陆沉一边嘶着冷气，一边瘸着腿，龇牙咧嘴地追了上去，还不忘回头对着哄笑的教室做了个“你们懂什么”的鬼脸。
教室门在身后重重关上，隔绝了里面的喧嚣。走廊里阳光明媚，姜阎的背影挺拔冷硬，步伐快得带风。
陆沉一瘸一拐地追上，凑到姜阎身边，脸上痛楚的表情瞬间切换成了嬉皮笑脸，仿佛刚才被踩的不是自己的脚。他压低声音，带着点讨好的意味：
“喂，别生气嘛！你看，效果多好？论坛热度直接爆炸！咱们‘双帝出征’的威名更响了！再说……”他眼珠一转，金眸里闪着狡黠的光，“本帝刚才可是在实践‘神魂交融温养’理论！虽然方式……激烈了点？”
回应他的，是姜阎骤然加快的脚步，和一句裹挟着九幽寒气的冰冷警告：
“再多说一个字，另一只脚也别想要了。”
陆沉看着那冷硬的背影，听着那毫无温度的威胁，却毫不在意地咧嘴一笑，快步跟上。
午后的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个寒气四溢，一个瘸腿带笑，吵闹着走向下一个属于他们的“战场”。
江城大学平静（？）的日常，依旧在学霸与学渣的“烽火”中，鸡飞狗跳地继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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