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鳅黄鳝和甲鱼的鲜味还在唇齿间残留,程立秋看着魏红和大姐脸上渐渐泛起的红润,心里那点因野狼谷带来的郁气总算消散了大半。但光有咸鲜还不够,他琢磨着,女人家产后口淡,总得有点甜滋滋的东西换换口味,润润心肺才好。
这天晌午,日头暖洋洋地晒着,魏红抱着孩子坐在院门口晒太阳,看着程立秋在一旁劈柴,随口嘟囔了一句:“这阵子嘴里老是没味儿,要是有点甜的就好了…以前在娘家,这时候山上的都柿(蓝莓)该有点甜味儿了,就是还得等些日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程立秋劈柴的动作顿了一下,心里立刻活络起来。都柿还早,但甜的东西山里可不缺——蜂蜜!那才是真正的好东西!纯天然,又甜又润,最是滋补!
可这年头,白糖金贵,蜂蜜更是稀罕物。屯子里谁家能有那么一点,都当宝贝藏着,除非家里有产妇或者病人,否则绝舍不得拿出来。供销社倒是有那种糖精兑的糖稀,可那玩意儿一股子怪味,程立秋根本看不上。
“想吃甜的还不简单?”程立秋放下斧头,走到魏红身边,笑着摸了摸儿子的脸蛋,“等明儿个,我给你弄点真正的甜货回来!”
魏红只当他是说笑,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尽吹牛,上哪儿弄去?还能现变出来不成?”
“嘿嘿,你等着瞧好吧。”程立秋卖了个关子,心里却已经打定了主意——进山找野蜂巢!
这可不是个轻松的活儿。野蜂子凶猛,蜇人极疼,而且蜂巢大多藏在人迹罕至的险峻之处,或是高大的枯树树洞里,或是陡峭的石崖缝隙中,极难寻找和获取。但他程立秋是谁?这靠山屯周边的山林,就是他家的后院!
第二天一早,程立秋谁也没叫,独自一人带了装备进山。他没往深处走,就在向阳、野花多的山坡和林子边缘转悠。寻找蜂巢,需要耐心和技巧。他仔细倾听空气中是否有蜜蜂飞舞的嗡嗡声,观察野花上是否有采蜜的工蜂,然后小心翼翼地跟踪它们飞回的方向。
这是一个极其考验眼力和耐心的过程。跟丢了好几次,被不耐烦的蜜蜂在耳边嗡嗡骚扰了许久,直到日头偏西,程立秋才终于在一处背风向阳的石崖裂缝附近,听到了那不同于普通蚊虫的、密集而富有生命力的嗡嗡声!
他心中一喜,小心翼翼地靠近。只见那石缝入口处,不断有腹部鼓胀、沾满花粉的工蜂进出,繁忙异常。错不了,这里肯定有个大蜂巢!
但接下来才是最难的部分。那石缝狭窄陡峭,根本无法容人钻进去。直接掏肯定不行,惹怒了蜂群,能把他蜇成筛子。得用老辈人传下来的法子——烟熏。
他砍来一些半湿不干的艾草和蒿子,捆成火把状,用火柴点燃。湿草不易起明火,只会冒出浓烈的、带有特殊气味的白烟。他小心地将冒着浓烟的火把凑近石缝入口,用帽子轻轻扇着风,将烟雾缓缓送入石缝深处。
浓烟是蜜蜂的天敌,能有效地让它们变得迟钝和混乱。程立秋屏住呼吸,耐心地等了将近一袋烟的功夫,听到里面的嗡嗡声明显变得稀疏和焦躁起来,知道时机差不多了。
他熄灭火把,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用细密纱布做的头套罩住头和脸,又戴上厚手套,袖口和裤脚都用绳子扎紧。然后,他拿出一个小铁钩和一把窄长的剔骨刀,小心翼翼地伸进石缝,开始扩大入口和掏取蜂巢。
过程依旧惊险。虽然被烟熏过,但仍有不少悍勇的工蜂冲出来攻击,隔着纱布头套都能听到它们撞击的砰砰声,有几只甚至钻透了手套的缝隙,狠狠蜇在他的手背上,瞬间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和灼热感。
程立秋咬着牙,强忍着疼痛,手上动作又快又稳。终于,他勾到了蜂巢的主体!那沉甸甸、厚实饱满的触感让他精神一振!他小心地用刀切割下一大块金黄色的、流淌着粘稠蜜汁的蜂脾,迅速将其放入带来的、密封的厚实布袋里。
顾不上收拾残局,也顾不上手背上迅速肿起来的大包,他提着那沉甸甸、散发着诱人甜香的布袋,转身就往回跑!身后,被激怒的蜂群如同一小片复仇的乌云,嗡嗡地追了他好远才悻悻散去。
当他傍晚时分,顶着一头汗水和几个红肿的包,提着那个不断渗出蜜汁的布袋出现在家门口时,魏红简直惊呆了!
“你…你真去掏蜂窝了?!”魏红看着他手背上吓人的红肿,又是心疼又是生气,赶紧拉他进屋,找来肥皂水清洗伤口,“你不要命了!为口吃的,至于吗?!”
程立秋却嘿嘿笑着,浑不在意地甩甩手:“没事儿,小意思。你快尝尝,看甜不甜?”他献宝似的打开布袋,那金黄剔透、散发着浓郁花香的蜂蜜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连两个孩子都咿咿呀呀地伸着小手想去抓。
魏红用手指蘸了一点放进嘴里,那纯正甘甜、带着复杂花香的气息瞬间在口中化开,甜得她眯起了眼睛,心里却酸酸胀胀的,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她看着丈夫那副等着夸奖的傻样和手背上刺眼的红肿,眼泪忍不住就掉了下来。
“傻样…以后不许再去干这种危险事了!听见没!”她一边掉眼泪,一边嗔怪道,心里却像是被这蜂蜜泡透了,甜得发颤。
程立秋只是憨笑。
很快,程立秋冒险掏蜂窝给媳妇弄蜂蜜的事就在屯里传开了。老娘们儿们羡慕得不得了,纷纷数落自家男人:“看看人家程立秋!再看看你们!人家那才叫疼媳妇!”
“就是!野狼谷玩命,掏蜂窝也玩命,真是把媳妇捧手心里疼!”
不知谁先叫出来的,“宠妻狂魔”这个名号,就这么半是调侃半是羡慕地,扣在了程立秋的头上。
程立秋听了,也只是笑笑,不以为意。在他心里,让媳妇孩子过上好日子,吃上好东西,天经地义,没啥值得炫耀的。
倒是魏红,偶尔听到屯里妇女的玩笑,虽然脸红,心里却像喝了蜜一样甜。她看着忙里忙外、不是琢磨给她弄吃的就是规划家业的丈夫,只觉得这辈子吃的所有苦,都值了。
日子,就像那琥珀色的蜂蜜,虽然得来不易,却越发显得甘甜醇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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