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部忠诚的考验,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流,虽未造成实质损伤,却让程立秋更加清醒地认识到扩张之路上的暗礁险滩。他加强了对核心团队及家属的关怀与保障,李振海母亲的病情在用上程立秋送去的上好老参和一笔足够还清欠款的资金后,明显好转,李振海更是死心塌地,工作愈发卖力。那个神秘的“方达明”及其背后的势力,在程立秋故意放出几条经过精心篡改、夹杂着真实错误信息的“渔场坐标”后,似乎嗅到了什么,暂时偃旗息鼓,但程立秋知道,他们绝不会轻易放弃。
外部暗流暂平,真正的、来自大自然的考验,却从不因人的意志而转移。经过紧锣密鼓的维护、升级和物资补给,满载着希望与更大野心的“探索者”号,在张远航的率领下,再次鸣笛启航,驶向那片既给予丰厚回报又充满未知风险的远洋。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更加明确,除了继续探寻珍稀海产,更要详细测绘已发现渔场的数据,为即将到来的第二艘船,乃至未来的船队,打下更坚实的基础。
航程初期颇为顺利,凭借上一次积累的经验和更先进的探测设备,“探索者”号成功地在几处预定海域收获了可观的金枪鱼群和一些深海鱼类,船上的冷冻舱渐渐充实,船员们士气高昂。张远航严格按照程立秋的指示,对每一次下网的坐标、水深、水温、海流以及渔获种类、数量都做了极其详尽的记录,这些笔记,将来都是无价的财富。
然而,远洋的天气,如同孩儿面,说变就变。这一天,原本晴朗的天空在午后开始积聚起厚重的、泛着诡异铜黄色的云层,气压骤降,让人胸口发闷。海面失去了之前的平静,开始涌动起不安的、混乱的波浪。经验丰富的张远航立刻警觉,命令船只减速,并密切关注气象传真机接收到的信息。
“船长!收到紧急气象通告!前方一百五十海里处有强对流天气发展,可能形成飑线,伴有雷暴、大风和巨浪!移动速度很快!”负责通讯的船员大声报告,声音带着一丝紧张。
飑线!这是比台风范围小,但瞬间破坏力极强的灾害性天气系统,在海上尤其危险!
张远航脸色凝重,立刻下令:“改变航向!向东南方向全速规避!通知全体船员,立刻固定所有活动物品,做好抗风浪准备!快!”
刺耳的警报声再次响彻“探索者”号。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船员们虽然紧张,但动作却更加迅速有序。甲板上的一切迅速被加固或转移,水密门紧闭,救生设备处于随时可用状态。庞大的渔船在海面上划出一个巨大的弧线,开始奋力逃离那片正在酝酿风暴的空域。
但是,大自然的速度有时超乎想象。仅仅一个多小时后,天色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暗沉下来,如同黑夜提前降临。狂风开始呼啸,不再是单一方向,而是从四面八方裹挟着豆大的雨点和咸涩的海水,疯狂地抽打着船体,驾驶台的玻璃上一片模糊,雨刮器开到最大也徒劳无功。海浪不再是规律的涌浪,而是变成了混乱的、如同无数座墨绿色小山般的巨浪,从各个角度狠狠地撞击着“探索者”号。船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剧烈地颠簸、摇晃,仿佛下一刻就要被这狂暴的力量撕碎。
“抓紧!迎浪!注意横摇!”张远航嘶吼着,双手青筋暴起,死死把着舵轮,努力调整着船首角度,与每一个扑来的巨浪搏斗。驾驶台里充斥着各种仪器的警报声、风浪的咆哮声和船员们短促的回应声。
就在这能见度极低、全力应对风暴的危急关头,了望哨顶着狂风暴雨,用尽力气喊道:“右舷!右舷方向!好像有船!……是求救信号!灯光信号!”
所有人心头一紧!在这种天气下,还有别的船遇险?
张远航努力稳住身形,透过被雨水模糊的舷窗,隐约看到在右前方汹涌的波峰浪谷间,一个更小的、摇晃得更加剧烈的黑影,正在用灯语发出断断续续的国际通用求救信号——“SoS”!
“看清是什么船了吗?”张远航大吼。
“太小了!像是……像是木质渔船!挂的……好像是青天白日旗?!”了望哨的声音带着不确定和震惊。
青天白日旗?那是台湾的船只!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一艘小型的木质渔船,在这种级别的风暴里,生存希望极其渺茫!
“船长!怎么办?”大副焦急地看向张远航。此刻“探索者”号自身也处于极度危险之中,稍有不慎就是船毁人亡。
张远航脸上肌肉绷紧,眼神中闪过剧烈的挣扎。绕开,是最安全的选择,符合海上避险的原则。但是,眼看着同胞遇难,尤其是可能还是台湾的同胞,他过不了心里那道坎!他想起了程立秋常说的话,“咱们东北爷们,讲究个义字!山里遇到受困的,海里遇到落难的,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不能见死不救!”
“立秋哥要是在,他会怎么做?”这个念头在张远航脑中一闪而过。答案不言自明!
“靠过去!准备救援!”张远航几乎是吼出了命令,声音斩钉截铁,“通知机舱,给我顶住!通知救援小组,穿好救生衣,准备缆绳、救生圈!所有非必要人员坚守岗位,稳住船体!”
命令下达,“探索者”号这艘钢铁巨轮,顶着能将小船瞬间掀翻的巨浪,艰难地、一点点地调整方向,朝着那艘在风雨中飘摇、如同落叶般的台湾小渔船靠拢。
每靠近一米,都充满了巨大的风险。两船在风浪中失控碰撞的后果不堪设想。张远航展现了极高的操船技巧,他利用船体的惯性,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距离和角度。
靠近了,更近了!已经能看清那艘渔船的惨状——船体有多处破损,船舱似乎已经进水,桅杆歪斜,七八个穿着橙色救生衣的船员紧紧抱着船上固定的物体,在狂风巨浪中无助地随着船体剧烈起伏,脸上写满了绝望和恐惧。他们看到庞大的“探索者”号冒着巨大风险靠过来,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求生光芒,拼命地挥舞着手臂。
“抛缆绳!”张远航看准一个两船被浪头同时托起的相对平稳瞬间,大吼道。
早已准备好的救援队员,奋力将连着浮标的救生缆绳抛向对方船只。一次,两次……风太大了,缆绳被吹得歪歪扭扭。终于,在第三次尝试时,对方船上一个看起来是船长模样的精悍汉子,冒险扑出来,死死抓住了缆绳!
“固定!慢慢带过来!”张远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过程惊心动魄。在两船如同醉汉般起伏不定的情况下,将缆绳固定,并利用“探索者”号相对稳定的船体,一点点将对方失去动力的小船拖近,最终并靠在相对受风浪影响较小的“探索者”号左舷下风处,这个操作极其艰难和危险。好几次,两船几乎要撞在一起,都被张远航和船员们险而又险地避开。
当第一个台湾船员顺着缆绳和临时搭起的跳板,连滚带爬地被拉上“探索者”号坚实的甲板时,这个在海上搏击风浪多年的汉子,竟然腿一软,跪在湿滑的甲板上,抱着前来接应的中国船员失声痛哭。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最后上来的是那个船长,他年纪约莫五十岁,皮肤黝黑,脸上刻满了风霜。他上船后,没有立刻离开船舷,而是回身看着自己那艘在风浪中即将沉没的渔船,眼中充满了不舍与悲痛,那是一个渔民对船的感情。
张远航安排好驾驶台值班,也来到了甲板上。风雨依旧狂暴,但救援成功的喜悦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弥漫在每一个参与救援的“探索者”号船员心中。
那台湾船长看到张远航,知道他是这艘大船的负责人,立刻走上前,不顾甲板的摇晃,深深鞠了一躬,用带着浓重闽南口音的国语,激动地说道:“多谢!多谢大陆的兄弟!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我是‘福昌号’的船长,林永福!”
张远航赶紧扶住他:“林船长,快别这样!都是中国人,海上遇到难处,伸手拉一把,是应该的!快,带兄弟们进舱里换身干衣服,喝口热水暖暖身子!”
当这八名惊魂未定的台湾船员被安置在温暖的船员休息室,换上干燥的衣服,捧着滚烫的姜茶时,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跨越海峡的温情,在舱室里流淌。他们看着周围这些虽然陌生却无比亲切的大陆船员,听着他们带着东北口音的关切问候,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林永福捧着茶杯,手还有些微微颤抖,他看着张远航,感慨万千:“张船长,你们……你们真是了不起!这么大的风浪,还敢靠过来救我们……我……我这条命,是你们给的!”
张远航摆摆手:“林船长,不说这些。你们怎么跑到这片海域来了?这天气,小船太危险了。”
林永福叹了口气:“唉,说来话长。我们本来在巴士海峡附近作业,追着一群鲔鱼(金枪鱼),没想到遇上这鬼天气,船小跑不快,机器又出了故障……要不是遇到你们,我们……我们今天就交代在这里了……”他说着,声音又有些哽咽。
风雨仍在继续,但“探索者”号已经稳住了船体,带着救援的同胞,继续与风暴周旋。船舱内,两岸的渔民们坐在一起,最初的陌生和隔阂,在共同的灾难和救援情谊中迅速消融。他们聊着海上的风浪,聊着捕捞的不易,聊着家里的妻儿老小……语言或许略有差异,但那份对大海的敬畏,对生活的期盼,对家的牵挂,却是如此相通。
惊涛骇浪之中,血脉相连的呼唤穿透了风雨和政治的隔阂。一次不计风险的救援,不仅挽救了八条生命,更在冰冷的海水上,架起了一座温暖的、由最朴素的人性与血脉亲情构筑的桥梁。张远航知道,他做出了和程立秋一样的选择,而这个选择,无愧于心,无愧于流淌在血液里的炎黄子孙的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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