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立秋明确而疏离的态度,像一盆冷水,浇在了陈雪炽热的心头。她失魂落魄地离开程家小院,回到林场给她临时安排的、条件最好的那间宿舍,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委屈、不甘、挫败,还有一丝被拒绝的羞恼,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坐立难安。
从小到大,她陈雪何曾受过这样的冷遇?在省城,凭着父亲的身份和她自身的容貌才华,哪个青年才俊不是对她趋之若鹜,百般讨好?可这个程立秋,一个山野猎人,竟然对她如此不屑一顾!他越是这样,那股源自征服欲和逆反心理的执念,就越是像藤蔓一样,在她心里疯狂滋长。
她不甘心。她不相信这世上真有对她陈雪毫不动心的男人。程立秋越是表现得在乎他的家庭,他的妻子,她就越是想要打破这份看似牢不可破的平静。一个大胆而近乎荒唐的念头,在她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既然无法直接打动程立秋,那何不从他最在乎的人身上入手?如果……如果他的妻子魏红能够接受,甚至默许呢?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脸颊有些发烫。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病态的兴奋和决绝。她已经被感情冲昏了头脑,理智在强烈的占有欲面前,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阳光正好。陈雪刻意换上了一身比较朴素的、但依然能勾勒出年轻女子美好身段的蓝色碎花衬衫和黑裤子,仔细梳理了辫子,还薄薄施了一层粉,掩盖住连日来睡眠不佳的憔悴。她知道,这个时间点,程立秋通常会在参田或者带着猎队巡山,家里往往只有魏红和孩子们,以及那位话不多但眼神犀利的大姐程立春。
她提着一网兜在县里供销社能买到的最好的麦乳精、红糖和几块颜色鲜亮的的确良布料,再次来到了黑瞎子沟,走向那座熟悉的、洋溢着生活气息的农家小院。
院子里,魏红正坐在一个小马扎上,面前放着一个大木盆,里面是瑞山和瑞雪换下来的尿戒子(尿布)。她挽着袖子,露出两截白皙的手臂,正用力搓洗着。怀孕近四个月,她的腹部已经微微隆起,但动作依然利索。阳光洒在她身上,脸上带着温和而满足的神情,偶尔抬头看看在旁边空地上玩木枪的小石头,或者摇车里咿呀作语的龙凤胎,嘴角便不自觉地上扬。
程立春则在灶间门口,就着亮光纳鞋底,麻绳穿过厚厚的千层底,发出嗤嗤的声响。她看到陈雪走进院子,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还是放下手里的活计,站起身,不冷不热地打了声招呼:“陈同志来了。”
魏红闻声抬起头,看到陈雪,也有些意外。她放下手里的尿布,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站起身,脸上露出客气的笑容:“陈同志,你怎么有空来了?快屋里坐。”她的声音温婉,带着东北女人特有的爽朗,却又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从容。
“魏红姐,你别忙,我就在院里坐会儿就好。”陈雪努力让自己的笑容显得自然,将手里的网兜放在院中的石磨上,“我过来看看你,你怀着身子,辛苦了。带了点营养品和布料,给孩子做衣服用。”
“哎呀,这太破费了,我们不能老收你的东西。”魏红连忙推辞,语气真诚。
“不值什么钱的,魏红姐你就别跟我客气了。”陈雪坚持着,自己在院子里的另一个小马扎上坐了下来,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整洁的院落,晾衣绳上飘动的婴儿衣物,以及屋里炕上铺着的、虽然旧但洗得发白的炕席,心里那种莫名的优越感和一丝怜悯又冒了出来。她觉得,魏红这样的女人,虽然清秀温婉,但终究只是个普通的农村妇女,配不上程立秋那样出色的男人。
程立春重新拿起鞋底,坐在门槛上,看似在专注手里的活计,耳朵却竖着,留意着院子里的动静。
陈雪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切入正题。她看着魏红,脸上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推心置腹的表情:“魏红姐,你……真幸福。立秋哥是个难得的好男人,有本事,重情义,对你也好。”她刻意用了“立秋哥”这个略显亲昵的称呼,观察着魏红的反应。
魏红笑了笑,继续搓洗着盆里的尿布,动作没有停顿,语气平和:“是啊,立秋他……是挺好的。”她心里明镜似的,这位陈同志三番五次上门,绝不仅仅是送东西那么简单。
陈雪见她反应平淡,心里有些着急,又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仿佛在说什么体己话:“魏红姐,不瞒你说,我……我很佩服立秋哥,甚至……甚至有点喜欢他。”她说完,脸颊适时地飞起两朵红云,眼神带着羞涩和期待,紧紧盯着魏红。
魏红搓洗的动作猛地一顿,抬起头,看向陈雪。她的眼神依旧温和,但深处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陈雪,仿佛在审视她话语里的真实意图。
陈雪被她看得有些心慌,但还是硬着头皮,按照自己设想好的说辞继续下去:“魏红姐,我知道我这样说不合适。但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我从来没遇到过像立秋哥这样的男人……我……我不求名分,真的!我只想能偶尔看看他,和他说说话。我们可以像……像姐妹一样相处,我绝不会影响你和立秋哥的感情,也不会动摇你的位置。以后,我家里还能给立秋哥的事业很多帮助……”
她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种“两女共侍一夫”而其乐融融的场景,脸上甚至带上了一种施舍般的、自以为是的“大度”。
一直坐在门槛上的程立春,手里的针猛地扎到了手指,她“嘶”了一声,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神冰冷地看向陈雪,几乎要忍不住开口骂人。但她看到魏红依旧平静的神色,强行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她相信自己的弟妹能处理好。
院子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小石头玩闹的哼哼声和摇车轻微的晃动声。
魏红缓缓放下手里的尿布,在围裙上慢慢擦干手。她看着陈雪,脸上那客气的笑容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带着淡淡悲悯的神情。
“陈同志,”魏红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陈雪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谢谢你这么看得起立秋。他是我的丈夫,是孩子们的父亲。我们是一家人。”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院子里的一切,最后重新落回陈雪脸上,眼神清澈而坚定:“这个家,是我和立秋一点一点,从什么都没有,共同建立起来的。这里的每一砖一瓦,每一粒粮食,都浸透着我们的汗水和感情。立秋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更清楚。他重情,也重义,但他的情和义,只给他的家人,给他的兄弟,给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
她的语气始终平和,没有愤怒,没有指责,只有一种源自内心深处的自信和从容:“你说你不求名分,像姐妹一样。陈同志,你还年轻,可能不懂。夫妻,不是搭伙过日子,是心贴着心,是把彼此的命都拴在一起。别说立秋他不会答应,就算他昏了头,我魏红,也绝不会答应。这个家,是我们的,谁也拆不散,谁也挤不进来。”
她拿起石磨上的网兜,轻轻塞回陈雪手里,动作温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这些东西,你拿回去吧。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你还年轻,条件又好,将来一定能找到一个真心实意、只对你一个人好的对象。至于立秋,”她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属于女主人的笃定和一丝淡淡的警告,“他是我男人,这辈子都是。请你,以后不要再来说这些不合适的话了。”
魏红的话,如同一个个清晰的耳光,扇在陈雪脸上。没有疾言厉色,没有哭闹撒泼,只有这平静而有力的宣告,将她那些自以为是的想法和“恩赐”般的提议,击得粉碎。
陈雪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看着魏红那双清澈见底、仿佛能看穿她所有心思的眼睛,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耻感和无地自容涌上心头。她原本以为魏红会愤怒,会哭泣,甚至会卑微地祈求,那样她或许还能找到一丝优越感和突破口。可她万万没想到,魏红会用这样一种方式,如此干脆利落、如此尊严扫地地拒绝了她,并且扞卫了自己的家庭和爱情。
她再也待不下去了,一把抓过网兜,几乎是踉跄着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狼狈地冲出了程家小院。
看着陈雪消失在院门口的背影,程立春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放下手里的鞋底,走到魏红身边,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眶有些发红:“红啊!好样的!姐就知道,你不是那软柿子!说得太好了!咱老程家的媳妇,就得有这个硬气!”
魏红轻轻吐出一口气,一直挺直的脊背微微放松下来,伸手抚上自己隆起的腹部,脸上露出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坚定。“姐,我只是说了该说的话。这个家,谁也不能破坏。”
晚上,程立秋巡山回来,一进院子就感觉气氛有些不同。大姐看他的眼神带着赞许,魏红则像往常一样,给他打水洗脸,准备饭菜,但眉宇间似乎多了一抹深思。
吃饭的时候,魏红给程立秋夹了一筷子菜,看似随意地说道:“立秋,今天下午,陈同志来过了。”
程立秋心里咯噔一下,抬起头,看向魏红。
魏红迎着他的目光,平静地将下午陈雪来说的话,以及自己的回应,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隐瞒。
程立秋听着,脸色越来越沉,握着筷子的手背青筋都爆了起来。他猛地放下筷子,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涌动着怒火:“她竟然敢来找你说这些?!她怎么敢!”他感到一种被冒犯的愤怒,不仅是对陈雪,更是对魏红和这个家被骚扰的震怒。
他一把抓住魏红的手,语气急切而带着愧疚:“红,对不起,是我没处理好,让你受委屈了!你放心,我明天就去找她,把话说清楚!以后绝不会让她再来打扰你!”
魏红反手握住他粗糙的大手,摇了摇头,语气依旧平和:“立秋,不用去找她。该说的,我已经都跟她说了。我相信她是个聪明人,知道轻重。只要你自己心里有杆秤,立场坚定,外人说什么、做什么,都影响不了咱们。”
她看着丈夫因愤怒而紧绷的脸,伸手轻轻抚平他眉心的褶皱,“咱们的日子,是咱们自己过的。只要你心里有这个家,有我和孩子们,我就什么都不怕。”
程立秋看着妻子温柔而坚定的眼神,心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感动和爱意所取代。他紧紧握住魏红的手,郑重地承诺:“红,你放心。我程立秋这辈子,心里只装得下你和孩子们。任何人,任何事,都改变不了这一点!”
这一刻,夫妻俩的心贴得更近了。外界的风雨,非但没有动摇他们的感情,反而让这份历经磨难、相濡以沫的爱情,变得更加坚不可摧。陈雪的痴情与算计,在魏红的从容与程立秋的坚定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不堪一击。这个夜晚,程家小院的灯火,格外温暖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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