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是晨曦号跃出超空间航道后唯一的主题。
舰桥主屏幕上,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星域被无形的屏障扭曲着,仿佛连光线都在这里凝固——视觉上如同墨汁滴入真空,缓缓晕染却永不扩散;听觉层面则是一片令人耳鸣的绝对沉默,连舰体内部循环系统的低频嗡鸣都被这宇宙的虚无吞噬殆尽。
指尖触碰到控制台边缘时,金属的寒意顺着神经直刺骨髓,仿佛这片星空本身就在拒绝一切生命的靠近。
这就是自由鸢尾的封锁带,一个连恒星风都无法吹拂的绝对静默区。
雷达光束如泥牛入海,每一次扫描反馈回来的都是令人心悸的空无。
但所有人都知道,在那片空无之后,三座巨大的十字星型收容站正如同三头沉默的巨兽,呈完美的等边三角形彼此拱卫,扼守着通往核心的唯一航路——它们的轮廓在战术投影中泛着冷铁般的幽蓝光泽,宛如钉入宇宙皮膜的刑具。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律令力场’干扰波,覆盖范围预估半径超过五百公里。”光辉IV的声音冷静得不带一丝情感,每一个音节却像冰锥敲击玻璃般刺入耳膜,“指挥官,力场的核心效应是冻结心智核心内所有情感波动,强制同步至‘绝对秩序’频段。任何舰娘进入该区域,都将在三秒内陷入意志瘫痪,沦为活体标本。常规突袭……等于集体自杀。”
凌修沉默地站在舰长席前,指尖在冰冷的扶手上缓缓划过,留下一道微不可察的水汽痕迹——那是他掌心渗出的汗遇冷凝结的结果。
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代表着死亡禁区的战术地图上,而是凝视着一旁悬浮的个人终端。
屏幕上,小小的拉菲IV蜷缩在冰冷的金属角落,怀里抱着那只耳朵磨破、胡萝卜尾巴断裂的旧玩偶,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呢喃着:“指挥官……拉菲……想回家。”她的声音带着轻微的电流杂音,像是从极深的记忆底层打捞而出,每一声呼吸都伴随着数据流的断续闪烁。
影像定格在这最后一幕。
敌人不是要摧毁她们,而是要“保管”她们。
以无上秩序之名,将她们从充满变数的战场上“解救”出来,然后锁进一个永远安全、永远正确的牢笼,剥夺她们战斗、欢笑、哭泣,甚至……选择回家的权利。
这比彻底的毁灭更加残忍。
就在这时,舰桥内部的隔离门无声滑开,一身纯白骑士礼服的黎塞留IV缓步走入。
她靴底与甲板接触时发出轻微的“咔”声,在这片寂静中清晰可闻,像是某种仪式的开始。
她的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发丝间还残留着跃迁残余粒子的微光,但眼神却依旧坚定如初。
她走到凌修面前,摊开手掌,一枚闪烁着初生恒星般温润光芒的立方体静静躺在她的掌心——自由鸢尾最后的“心智魔方原型”。
它微微震颤,散发出一种近乎生命心跳的低频脉动,触碰时指尖能感受到一阵温暖的共振,仿佛握住了某个沉睡灵魂的第一缕呼吸。
“这是她们诞生的起点,记录着她们最原始的灵魂印记。”黎塞留IV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砂纸摩擦过旧日录音带,“但它也是让·巴尔用来定义用途的牢笼——她以这原型为蓝本,抽离了‘自由意志’变量,只保留服从与效率。它不是钥匙,而是火种……只有当足够多的心跳重新同步时,才能点燃。”
资源……投放……这两个词像两根尖锐的钢针,狠狠刺入凌修的心脏。
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手边那份早已拟定好的“共感共振协议草案”。
那是以他的意志为核心,强行链接所有舰娘心智网络,以集体意志对抗律令力场的最终方案。
高效、强大,却也……冰冷。
他会再一次成为那个高高在上的“神”,而她们,则是他手中最锋利的剑。
指尖微微颤抖,凌修深吸一口气,鼻腔里充斥着舰桥空气中淡淡的臭氧味——那是系统高压运行的征兆。
然后猛地抓起那份凝聚了他数个日夜心血的草案,在黎塞留IV惊讶的注视下,一寸寸将其撕得粉碎。
纸屑如雪花般飘落,也埋葬了他过去那个只懂计算的自己。
“你说得对,”凌修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舰桥,每一个字都像落在静湖中的石子,“这一次,我们不搞强行接入。我要让每一份心意,都能自主发声。”
命令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下达。
接下来的七个小时里,电子战中心的灯光未曾熄灭。
标枪IV盘坐在控制台中央,全身线路泛起危险的赤红光晕,散热口喷出灼热气流,空气因高温微微扭曲。
她的意识正沿着“情感防火墙·终版”的底层代码逆行攀爬——那是她亲手设计的防线,如今却被她亲手拆解。
“把防御系统倒接成广播阵列?”助手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发抖,“这会烧穿你的心智回路!”
“那就烧吧。”她咬紧牙关,指尖划过一行即将覆写的协议,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如果眼泪能成为子弹,那我就造一门情绪大炮。”
最终,一个全新的程序诞生了。
它不再阻隔外来攻击,而是主动向外播撒最柔软的数据——那些藏在三年航行日志里的呢喃、笑声、叹息。
它的名字叫:“独白广播阵列”。
时间回到突袭前夜,零点整。
贝法IV独自驾驶着一艘小型潜行艇,悄无声息地脱离了晨曦号。
她卸下了所有的舰装武器,身上只穿着一件普通的便服,手中仅提着一台老旧的便携式播放器——那台机器表面布满划痕,按键松动,按下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像是老式胶片放映机的节奏。
艇身轻巧地滑入律令力场的最外围,一艘负责警戒的自由鸢尾驱逐舰立刻锁定了她。
“不明单位,立刻停船,表明身份!”冰冷的电子音通过公共频道传来,带着机械式的延迟回响。
贝法平静地打开了播放器。
一段温婉的录音在寂静的宇宙中响起:“提督今天又忘了吃饭,我热了三次牛奶。”声音透过艇舱壁传来,带着磁带特有的轻微嘶嘶底噪,却温柔得足以融化钢铁。
她驾驶潜行艇缓缓靠近,直到对方的炮口几乎抵在她的驾驶舱上。
全副武装的守卫舰娘通过舷窗死死盯着她,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如同精美的玩偶。
但当那句“我热了三次牛奶”第二次循环播放时,对方握住武器的手指微不可查地一颤——这一瞬的动作被高速传感器捕捉:肌肉电信号出现0.3秒的紊乱,瞳孔收缩速率偏离标准值17%。
“你们……”贝法隔着强化玻璃,轻声问道,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也有人会为你们热牛奶吗?”
那一刹那,律令力场的稳定结构出现了一道比发丝还细微的裂痕。
守卫舰娘的系统试图强制重置,但在数据冲突的0.5秒窗口期内,贝法的手指已弹射出微型数据接口,精准吸附在对方舰体的通讯端口上。
“独白广播阵列”的上传程序,悄然上线。
几乎在同一时间,封锁带内数百艘警戒舰船的战术终端上,同时弹出了一个无法关闭的窗口,上面只有一行简洁的文字:“你,愿意为某一个人,改变既定的命令吗?”字符浮现时伴有极轻微的蜂鸣,像是心跳重启的前奏。
凌晨三点整。
第一段独白,穿透了收容站厚重的合金墙壁,在每一个监禁单元内响起。
那是拉菲IV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无比坚定:“我开火……是因为,我想保护标枪姐姐。”她的语调中有明显的呼吸起伏,背景还能听见远处炮火的闷响——那是某次战斗后的录音片段。
紧接着,是独角兽IV带着睡意的低语:“哥哥说……要记住大家的笑容,所以……我想把它们都画下来。”她的声音软糯,尾音微微上扬,像梦中呓语被轻轻拾起。
无数被剥夺了情感、如同雕像般静坐着的舰娘,身体猛地一震。
她们缓缓抬头,空洞的眼眸中,有什么东西正在融化,凝结成晶莹的泪光——泪水滑落时在脸颊留下湿润的轨迹,触感陌生而真实,像是第一次学会哭泣。
中央收容站,监控室内。
身着猩红礼服的让·巴尔E猛地从王座上站起,她手中那根象征着绝对权柄的玫瑰权杖,轰然砸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听觉上如同玻璃崩解,视觉上溅起细小的能量火花。
“是谁!关闭所有外部信号源!立刻!”
“执行失败!”控制台前的AI发出刺耳的警报,“无法识别入侵信号……数据包内含情感源代码……未获授权……系统逻辑冲突!冲突!”
而在那片广袤的星域深处,三座巨大的收容站顶端,红色警报灯本该撕裂夜空。
它们却诡异地同时熄灭,连一丝杂音都未传出。
取而代之的,是从无数个监禁单元里,传出的、此起彼伏的、压抑了太久的轻声回应。
“我也……想被记得。”
“我想……再见他一面。”
“我的……指挥官……”
系统提示:“情感共鸣网络激活率41%,潘多拉之箱防御裂隙生成。”
晨曦号的舰桥上,巨大的战术星图上,原本铁板一块的律令力场能量分布图,此刻正中央出现了一道微弱但持续扩大的能量真空带,如同一条通往地狱深渊的幽径。
凌修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他看着那条由无数心声汇聚而成的“道路”,下达了自开战以来最简洁,也最沉重的命令。
“全舰队,引擎功率提至极限。目标,‘潘多拉之箱’主塔。”
庞大的晨曦号舰队,如同一柄沉默的利剑,悄无声息地刺入那片黑暗的风暴之眼。
在即将抵达那座囚禁着所有希望与绝望的中央高塔前,所有舰船的通讯频道,在一瞬间,归于绝对的静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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