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寒站在营帐门口,风吹得他左臂的伤口又裂开了。血慢慢渗出来,把衣袖染红了一片。
亲兵端着药膏走过来,低声说:“统领,该换药了。”
他没说话,转身走进帐篷。坐下后解开外衣,露出缠着布条的手臂。亲兵小心地拆开绷带,伤口还在流血,边缘发紫。
“用穆长风给的那罐。”叶天寒指了指桌角。
亲兵点头,打开陶罐,一股淡淡的草药味散了出来。刚涂上伤口,叶天寒眉头一皱。
这味道……有点熟。
不是军中医馆常用的那种苦味,也不是边关常备的止血粉。这种香里带着点涩,像是山阴处长出来的老根熬出来的汁液。
他闭了下眼。
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地方。
那时他从死牢逃出,一路被追杀到北境绝崖。跳下去的时候,他以为自己会摔成肉泥。可没想到,底下是条暗河,把他冲进了一个山谷。
谷底终年不见阳光,水汽重,石头滑。他爬上来时已经断了一根肋骨,手臂也被碎石划开,血流不止。
就在他快昏过去的时候,一个老头出现了。
那人驼背,拄着一根木棍,穿着破旧的灰袍。看到他躺在地上,只说了句:“你还想活?”
他点头。
老头蹲下来,闻了闻他的伤口,然后从怀里掏出一罐药膏,抹在他身上。
就是这个味道。
叶天寒猛地睁眼,盯着手中的药罐。
穆长风给的药……和当年崖底用的一样?
他记得那老头叫楚狂歌。后来三个月,他在谷底养伤,也学刀。
每天天没亮就得起来练。一开始连刀都拿不稳,老头就让他对着瀑布劈。
“你不是要变强吗?”老头总这么说,“那就先学会把水砍断。”
他不信,可还是照做了。
第一天,挥了五十下,手抖得拿不住饭碗。
第五天,能连续劈一百下,但刀气连水面都碰不到。
第二十天,一刀下去,水幕偏移了一寸。
直到第三个月,他站在瀑布前,浑身湿透,手臂肿得像馒头。他咬牙冲上去,一刀斩出。
那一瞬间,水流真的断了。
上半截往下砸,下半截往上涌,中间空出一道三尺宽的缺口,持续了两息才合拢。
他喘着气站在原地,刀尖滴水。
楚狂歌从石头上站起来,看了他很久。
“你杀的是恶,守的是善。”老头说,“所以这刀,成了。”
他不懂。
老头又说:“此刀需以杀证道,你手中血已够,但心不够硬。”
他还想问,老头却转身走了。
第二天人就不见了,只留下一本残谱和一句话——“刀不在手上,在肩上。扛得住命,才配握它。”
现在想想,那时候他只知道拼命练刀,以为只要够狠就行。可老头一直在问他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挥刀?
是为了活命?为了报仇?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他当时答不上来。
如今坐在营帐里,闻着这股药味,那些话一句句冒出来。
原来穆长风早就认识楚狂歌。
不然怎么会用同样的药?
他是故意的吧?从一开始就安排好了——把他放出死牢,送进伙夫营,再一步步推到统帅的位置。
而那罐药,不是简单的疗伤之物,是提醒。
提醒他别忘了崖底三个月是怎么过来的。
别忘了第一刀为何而斩。
亲兵包扎完,轻声问:“统领,还疼吗?”
他摇头。
其实疼得很,伤口像被火燎过一样。但他没说。
他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这只手杀过很多人。市井混混、死牢囚犯、敌军将领,一个接一个倒在他刀下。
以前他觉得只要够狠,就能活下去。
后来发现,光狠没用。手下兄弟会死,百姓会被屠,边境会失守。
所以他开始改。
改战术,改规矩,改自己。
可有时候还是会怀疑——我到底是谁?是个杀人机器?还是这片土地的守门人?
楚狂歌说过:“刀即人命。”
不是谁都能拿的。
你要是只为杀人,那你也迟早被人杀。
你要是为护人而杀,那这刀才有分量。
他忽然明白了。
穆长风给他这罐药,不只是治伤。
是在告诉他:你走的这条路,有人看着,也有人信你能走到头。
帐外传来脚步声,丁五在帘外禀报:“统领,敢死营全员训练完毕,等候下一步命令。”
叶天寒站起身,穿好外衣。
“让他们休息两个时辰。”他说,“下午演练突袭阵型。”
“是!”
丁五退下。
他走到帐门口,抬头看天。云层压得很低,风里带着湿气,像是要下雨。
远处校场上有士卒在收拾石墩,一个个累得直喘,但没人抱怨。
新卒戊坐在角落喝水,肩膀还在抖,可腰杆挺得笔直。
叶天寒看着他们,没说话。
他知道这些人现在不怕他了。
他们怕的是战场上活不下来。
所以他必须更狠地练他们。
不是折磨,是逼他们变强。
就像当年楚狂歌对他那样。
“你手中血已够,但心不够硬。”
那句话又响起来了。
他摸了摸左臂的绷带。
现在够硬了吗?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一件事——
刀不能停。
只要敌人还在路上,他就得一直挥下去。
哪怕手废了,也得用牙咬住刀柄。
帐内只剩他一人。
他坐回席上,拿起那本残谱。封皮已经磨破,边角卷起。这是楚狂歌留下的唯一东西。
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四个字:断岳刀法。
下面有一行小字,是他当初看不懂的。
现在终于懂了。
“刀起时无我,落时无悔。”
他手指划过那行字。
外面雨开始下了。
一滴雨水顺着帐篷缝隙漏进来,落在书页上,正好打在“悔”字中央。
墨迹慢慢晕开。
喜欢从死囚到统帅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从死囚到统帅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