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妮”阿哲在妮妮耳边轻语……
入夏的风裹着槐香,漫过镇西老槐树的浓荫时,像被筛子滤过,碎成了千万缕。风穿过画室的窗棂,带着木案上未收的槐木碎屑香,又溜到荷塘边,与荷叶的清、荷花的甜缠成一团,在水面漾出层层软纹。
妮妮和阿哲坐在荷叶船上。船是阿哲前日做的,用荷塘里最大的那张荷叶——叶梗粗得像小竹,叶面铺着层槐木薄板,边缘用细藤缠着,既稳当又带着点野趣。划桨也是槐木的,被阿哲磨得溜光,握在手里暖乎乎的,划水时带起的涟漪里,总飘着点若有若无的槐香。
“你看那朵粉荷,”妮妮的画本摊在膝头,笔尖蘸着刚调的浅粉颜料,像蘸了点朝霞,“花瓣卷得刚刚好,不像别的开得张扬,倒像王婶织的槐花围巾,柔得能掐出水。”她低头落笔,颜料在纸上洇开时,惊飞了停在船边的蜻蜓,翅尖扫过画本,留下个淡绿的小印,像给荷花添了枚私章。
阿哲握着槐木桨,轻轻往荷塘中央划。荷叶上的水珠被惊动,“滴答”落在船板上,溅起的细珠跳在画本边缘,晕出小小的湿痕,倒让纸上的荷花像沾了晨露,忽然活了过来。“把老槐树也画进去吧,”他的声音混着水声,软得像浸了蜜,“让枝桠探进荷塘里,槐花瓣落在荷叶上,像春天给夏天写的信。”
妮妮笑着点头,笔尖一转,在画纸右下角勾出棵小小的老槐树。树干不用浓墨,只以淡赭石扫出轮廓,枝桠却画得舒展,细如发丝的枝条上缀着星星点点的白,是飘落的槐花——有的落在荷叶中央,有的沾在荷花瓣上,还有的正往水里坠,在波纹里漾开一圈圈浅白,像时光不小心掉了粒糖。
船行至荷塘深处,粉荷的甜香更浓了。妮妮忽然停笔,指着花瓣上的一只小甲虫:“你看它,正抱着花瓣打盹呢。”甲虫是嫩绿色的,壳上沾着点花粉,像披了件金纱衣。阿哲轻轻把船往旁挪了挪,怕惊动了这小生灵:“算它识货,这朵荷是荷塘里最甜的,前日李嫂采莲蓬时还说,这朵底下的藕准定脆得像梨。”
岸边忽然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像串银铃滚过青石。是小石头带着毛豆、小雅来了,几个孩子坐在荷塘边的老石头上,脚边堆着刚采的莲蓬,绿莹莹的像堆小灯笼。“妮妮姐姐!阿哲哥哥!”小石头举着个最大的莲蓬朝他们喊,莲蓬的绿柄上还缠着朵小槐花——想来是从老槐树下摘的,被他当成了装饰,“我们带了新剥的莲子,甜得能粘住牙!”
阿哲把船划回岸边,孩子们早已踮着脚等在水畔。小石头的裤脚沾着泥,却捧着个青瓷碗,里面的莲子剥得干干净净,嫩白得像碎玉,碗沿还摆着朵半开的槐花,说是“给莲子添点香”。妮妮拿起一颗莲子,刚放进嘴里,清甜就顺着舌尖漫开,混着齿间残留的槐香、鼻尖萦绕的荷香,像把四季的甘醇都含在了舌尖。
“上来一起画呀?”妮妮朝孩子们招手。小石头第一个跳上船,槐木桨被他当成玩具,在水里乱划,溅起的水珠打湿了小雅的羊角辫,辫梢的红绳顿时成了粉的,惹得大家笑成一团。阿哲索性把桨递给孩子们,自己则坐在船尾,看着妮妮教他们在画本上添画。
“我想画小槐苗!”小石头抢过画笔,在画纸边缘画了棵歪歪扭扭的小树苗。树干是用深绿画的,比老槐树的赭石色鲜活得多,顶端还画了片孤零零的叶子,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小石头”三个字,笔画里的墨汁没干,晕成了小小的乌云,倒添了几分憨趣。“让它跟老槐树一起,看荷花长大。”他举着画本,眼睛亮得像落了星。
毛豆画了只莲蓬,莲子画得圆滚滚的,像串绿珠子;小雅画了只红蜻蜓,翅膀上点了几点白,说是“沾了槐花瓣的粉”。孩子们轮流落笔,画本上渐渐热闹起来:有藏在荷叶下的小鱼,吐着泡泡追槐花瓣;有停在船边的青蛙,瞪着圆眼瞅画本;还有几个小小的人影,挤在荷叶船上,手里举着莲蓬,笑得露出缺了的门牙。
阿哲在一旁捡了几块槐木边角料。最小的那块只有拇指大,他握着小石头的手,刻了朵迷你槐花,花瓣边缘故意留着点毛边,像刚从枝头摘下来;给毛豆的木牌刻了颗莲子,莲心处钻了个小孔,穿根红绳就能挂在脖子上;小雅的则是只蜻蜓,翅膀薄得像蝉翼,翅尖还刻了道细纹,像沾了点槐花粉。
“每年夏天都来这儿,”阿哲把刻好的木牌分给孩子们,指尖的槐香蹭在他们手心里,“给木牌添新纹样——今年刻蜻蜓,明年刻莲蓬,等你们长到能掌舵了,就刻艘荷叶船,让它载着木牌在画里游。”
孩子们把木牌捂在胸口,像揣着块暖玉。小石头忽然指着荷塘对岸:“那里的芦苇丛里有鸟窝!明年我们带梯子来,给小鸟也刻个小木牌,上面写‘欢迎来槐花香的地方住’。”
夕阳把荷塘染成了琥珀色时,荷叶船才慢慢靠岸。孩子们抱着木牌蹦蹦跳跳地往家跑,槐木的香混着他们的笑声,在青石板路上飘出老远。“明年春天还办槐花会!”小石头跑几步回头喊一声,“夏天还来画荷塘!”声音撞在老槐树上,惊落了几片晚槐叶,飘在他们身后,像送别的小蝴蝶。
妮妮和阿哲收拾画具时,发现船板上落了好些槐花瓣。阿哲捡了片最完整的,夹进妮妮的画本:“留着当书签,明年翻到这页,就知道今天的风有多软。”妮妮望着远处的老槐树,树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像在荷塘边铺了条香径:“你闻,槐香已经漫到这儿了。”风过时,果然有槐香从树那边飘来,与荷塘的甜缠在一起,分不清哪是春哪是夏。
阿哲握住她的手,指尖带着荷叶的凉、槐木的暖,还有点莲子的甜:“会漫得更远的。漫过镇东的晒谷场,漫过李叔家的梨树林,漫过张爷爷的藤椅边,漫到每个人的枕头旁,让大家做梦都闻着香。”
回到画室时,暮色已经浓得化不开。檐角的灯笼亮了,暖黄的光透过窗纸,落在木案上的枣木盒上。妮妮把今天的画拓印下来,拓片上的老槐树、荷塘、荷叶船、孩子们的笑脸,都带着层朦胧的暖,像蒙着层纱。她把拓片放进木盒,与春天的槐花邀请函、孩子们刻的槐木牌、李叔家的梨荷木盒小样摆在一起——木盒已经沉甸甸的,像装了整个镇子的时光,轻轻一摇,就能听见槐香与荷香的私语。
阿哲从工具箱里取出块新的槐木。木料是老槐树去年的枯枝,截成了方方正正的一块,木心泛着浅黄,像浸过蜜。他拿起刻刀,开始刻“槐荷共生”的摆件:先以斜刀刻出老槐树的根,盘虬卧龙般扎进土里;再让枝桠往斜上方伸展,忽然拐个弯,探进一片荷叶里;槐花瓣落在荷叶边缘,半浸在水里,惊起的涟漪里,游着条小小的鱼,鱼背上还驮着颗莲子。
“把这个放在木盒最上面,”阿哲的刻刀在莲心处轻轻一转,刻出个小小的“暖”字,“让槐香和荷香永远挨着,春天和夏天永远牵着。”
妮妮靠在他肩头,看刻刀在木头上游走。槐木的清香随着木屑簌簌落下,混着窗外飘来的荷香,在画室里织成张软网。她忽然想起第一次和阿哲在老槐树下刻木牌的模样——那时的刻刀生涩,木牌边缘磨得不够圆,却带着两个人的心跳;想起哥哥留下的那块木牌,边角被岁月磨得发亮,像藏着永不熄灭的光;想起张爷爷递来的槐籽,王婶织的槐花围巾,陈先生镜头里的笑脸,孩子们刻木牌时认真的眉眼……
原来“共生卷”从来不是静止的拓片,是流动的河。从老槐树的根须里流出来,淌过荷塘的涟漪,漫过孩子们的笑声,还要往更远的地方去,带着所有的暖,在时光里慢慢铺展。
“明年春天,”妮妮的声音轻得像槐花瓣落地,“咱们给小槐苗松松土,再围圈青石,让它扎根扎得稳些。等它开花了,就办场更大的槐花会,请邻镇的人也来,让他们带自己的故事来,咱们一起刻进木里。”
阿哲放下刻刀,吻了吻她的发顶。发间的槐香混着他掌心的木味,暖得像灶膛里的火:“还要教孩子们拓印,让他们把自己的画拓在布上,挂在老槐树上,像挂满了会说话的星星。”
窗外的月光爬上木盒,给盒角的铜锁镀了层银。刻了一半的“槐荷共生”摆件躺在案上,槐枝与荷茎纠缠的地方,正映着两束交握的影子,像时光在悄悄盖章。画室里的槐香与荷香久久不散,像首没唱完的歌,歌词里藏着老槐树的年轮,荷叶船的涟漪,孩子们的笑,还有妮妮和阿哲眼里的光。
往后的日子里,老槐树会继续在镇西站成永恒,枝桠每年都抽出新绿,槐花每年都落满青石板;小槐苗会迎着风长,把根须扎进更深的土里,终有一天也会撑起一片荫;“共生卷”会越来越厚,木盒里的拓片、木牌、画纸会挤得满满当当,却永远有空隙留给新的故事。
妮妮和阿哲会继续带着木盒,踩着四季的脚印。春天在槐树下拓印新叶,夏天在荷塘边画荷花,秋天在山顶刻枫叶,冬天在画室里守着炭火整理旧章。他们会把每一缕槐香都织进去,每一片荷瓣都刻进去,每一个人的故事都收进去,让槐香漫过岁月的河,让温暖留在永远的时光里。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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