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眼龙撂下几句狠话,带着人灰溜溜缩回屋后,空场上气氛反倒松快了些。杨帆看着手里那空了大半的炒面袋子,心里明白,这点粮食撑出的团结,薄得像层窗户纸,一捅就破。
他冲铁柱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钻进旁边那间还算完整的议事堂。冷风从破窗棂子往里灌,吹得地上那滩酒渍都快结冰了。
“大当家,接下来咋整?”铁柱搓着手,眉头拧成了疙瘩,“赵黑龙那王八蛋,快的话明天晌午就能回来。他手下那十几个,可都是敢下黑手的亡命徒,家伙也比咱们硬。”
杨帆没直接回答,反问道:“寨子里,赵黑龙留了几个眼线?”“明面上有三个,”铁柱压低声音,“仓库一个,寨门一个,还有个在伙房晃悠,都是他本家侄子,盯得死紧。”
“先不动他们,免得打草惊蛇。”杨帆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稀稀拉拉、面黄肌瘦的寨众,心里有了计较,“铁柱,你去,把咱们绝对信得过,手脚利索、胆子又大的兄弟,悄悄叫来。记住,要悄悄的,别惊动那仨眼线。”
铁柱重重点头,猫着腰出去了。没过一炷香的功夫,五条汉子悄没声息地溜进了议事堂。算上铁柱和杨帆,一共七个人。油灯的光晕照着一张张紧张又带着点期盼的脸。这些都是老当家杨虎的铁杆,也是寨子里仅剩的、还有点血性的青壮了。
杨帆目光扫过众人,开门见山:“弟兄们,废话不多说。赵黑龙投了日本人,想拿咱们全寨老小的命,去换他的荣华富贵。咱们不能坐等着他来宰!”
一个叫王老蔫的瘦高个咂咂嘴:“大当家,俺们听你的!可……就咱们这几个,家伙也不趁手,咋跟赵黑龙干?”
“硬拼肯定不行。”杨帆压低声音,“咱们得用脑子。赵黑龙回来,肯定大摇大摆从正门进。咱们就在这儿,给他摆个‘接风宴’!”
他蹲下身,捡起块炭渣,在地上画拉起来:“铁柱,你带两个人,提前埋伏在寨门两边的草垛子和破屋后面。王老蔫,你眼神好,带个机灵点的,爬到寨门楼上头藏着。等我信号……”
他详细说着计划,每一步,每一个可能出岔子的地方,都反复推敲。怎么引赵黑龙进门,怎么第一时间打掉他的贴身护卫,怎么缴械剩下的人……几个汉子听着听着,眼睛慢慢亮了。这计划听着险,但环环相扣,不是胡来。
“记住,”杨帆最后强调,眼神锐利,“动手要快,要狠!尤其是赵黑龙,绝不能让他有机会开口蛊惑人心!明白吗?”
“明白!”几人低声应道,拳头攥得紧紧的。“好,现在散了吧,该干啥干啥,别让人看出破绽。”杨帆挥挥手。众人悄悄散去,只剩下铁柱没走。他看着杨帆,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铁柱,还有事?”
铁柱挠了挠他那乱糟糟的头发,憋出一句:“大当家,你……你跟以前,真不太一样了。”以前的杨震天,遇事优柔寡断,哪能想出这么周密的计划,有这么狠绝的心肠。
杨帆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死过一回的人了,再不变,难道真等着让人把骨头都啃了?”他拍了拍铁柱的肩膀,“去吧,按计划准备。另外,想办法弄点硝土来,我有用。”
铁柱虽然不明白要硝土干啥,但还是二话不说,转身就去办了。
杨帆独自留在冰冷的议事堂里,心跳得厉害。计划是定下了,但成败,还得看天意。他强迫自己冷静,思考着后续。就算拿下赵黑龙,这破寨子能守得住吗?粮食、武器、人心,样样都是要命的问题。
后半夜,铁柱提溜着一个小布口袋回来了,里面是些从老墙根、茅厕边上刮来的硝土,泛着白碱。“大当家,弄来了,这玩意儿有啥用?”
杨帆没解释,直接让铁柱找来一口破锅,一些木炭,又让他去弄点硫磺——寨子里以前用这个熏蛇驱虫,还剩下一些。他凭着记忆里土法火药的配比,小心翼翼地将硝土提纯,和木炭粉、硫磺混合。
铁柱和其他几个守在旁边的汉子,看得目瞪口呆。他们只见杨帆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捣鼓来捣鼓去,最后竟弄出些黑乎乎的药粉。
杨帆找来一个破铁罐,把火药填进去,插上引信,用泥巴封好口,做了个简陋的“土地雷”。他抬头对铁柱说:“找个没人的地方,试试响。”
铁柱将信将疑地拿着那铁罐子去了寨子后头。没过多久,就听“轰”一声闷响,地面都好像晃了晃。
铁柱跑回来时,脸上全是惊骇和兴奋:“大……大当家!响了!真响了!动静还不小!这……这是啥法术?”
“不是法术,是科学。”杨帆松了口气,看来记忆没错,“有了这东西,咱们守住寨子的把握,就多了一分。”
他立刻吩咐铁柱,带人多做一些这种土地雷,同时组织人手,趁着天亮前,砍伐木材,加固那四处漏风的寨墙,又在几个关键路口,设下绊索、陷坑之类的简易预警机关。
铁柱现在是彻底服气了,杨帆说什么,他立马就带人去干,毫不含糊。这个耿直的汉子,用他的行动,宣告着从质疑者到坚定执行者的转变。
干活休息的间隙,几个汉子凑在一起抽烟锅子。“听说了没?关里来信儿了,说咱们这旮沓,以后不叫奉天,叫辽宁了?”“扯犊子吧?张大帅才死几天,就变天了?”
“真的!说是少帅……就是张学良,跟南边的蒋介石穿一条裤子了,青天白日旗都挂上了!”“妈的,换来换去,还不是苦了咱们老百姓?这兵荒马乱的,啥时候是个头……”
杨帆在一旁默默听着,心里清楚,东北易帜了,表面上统一,实则暗流汹涌。日本人,绝不会善罢甘休。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第二天晌午,日头偏西,寨门外终于传来了马蹄声和喧哗声。“开门!二当家回来了!”守门的眼线扯着嗓子喊,忙不迭地去搬那简陋的寨门。
杨帆站在议事堂门口,深吸一口气,对藏在暗处的铁柱点了点头。寨门“吱呀呀”打开,赵黑龙骑着一匹瘦马,带着十几个手下,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他脸上带着志得意满的笑,马背上还驮着几个鼓鼓囊囊的包袱,看来这趟“采买”收获不小。
他刚走进寨门十来步,目光就落在了站在议事堂前的杨帆身上,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像是大白天见了鬼。
“你……杨震天?!”赵黑龙又惊又怒,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的匣子炮。就在这一刹那!“动手!”杨帆一声暴喝!
寨门楼子上,王老蔫探出身,手里的鸟铳“砰”地一声,直接轰翻了赵黑龙身边一个正要举枪的心腹!
几乎同时,两边草垛子和破屋里,铁柱带着人猛地窜出,几杆快枪同时开火!“砰砰砰!”枪声爆豆般响起,赵黑龙身边另外几个贴身护卫还没反应过来,就惨叫着倒了下去。
“有埋伏!扯呼!”赵黑龙带来的其他人顿时乱作一团,有的想反抗,有的想往外跑。
“都别动!放下枪!”铁柱红着眼,端着一杆刚从护卫身上抢来的簇新的三八式步枪,顶住了赵黑龙的脑门,“谁动打死谁!”
剩下那些喽啰一看二当家被制住,领头的心腹也死了,顿时没了主意,稀里哗啦地把手里的家伙都扔在了地上。
赵黑龙被铁柱用枪顶着,押到了杨帆面前。他脸色惨白,浑身哆嗦,但眼神里还带着一丝凶狠和不甘。
“杨……杨震天,你想干什么?我可是……”“啪!”杨帆没等他说完,一个重重的耳光扇在他脸上,打得他嘴角溢血。“干什么?”杨帆声音冷得像冰,“问你几句话。老当家是怎么死的?”
赵黑龙眼神闪烁:“病……病死的!”“放屁!”旁边的铁柱吼道,枪口又往前顶了顶。杨帆逼近一步,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你下山,去见谁了?你怀里那块日本怀表,哪儿来的?”
赵黑龙瞳孔猛地一缩,脸上血色尽褪:“你……你怎么知道……”“说!”杨帆厉声喝道。赵黑龙看着周围那些恨不得生吞了他的目光,知道抵赖不过,颤声道:“是……是日本人……河边大尉……他们让我……让我控制寨子,以后……以后听他们调遣……”
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杨帆心里还是涌起一股寒意。他继续逼问:“他们有什么计划?什么时候来?”“我……我不知道具体计划……就说……让我先稳住寨子,等通知……”赵黑龙吓得都快尿裤子了。
杨帆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他看了一眼铁柱,又看了一眼周围那些群情激愤的寨众。
“弟兄们都听到了?”杨帆提高声音,“赵黑龙,勾结日本人,谋害老当家,还想把咱们全寨卖给鬼子当炮灰!该当何罪?”
“杀了他!”“宰了这狗汉奸!”乱刀砍死他!”怒吼声响成一片。赵黑龙吓得魂飞魄散:“杨震天!不,大当家!饶命!饶命啊!我知道错了……”
杨帆面无表情,对铁柱轻轻点了点头。铁柱眼中凶光一闪,没有任何犹豫,扣动了扳机!“砰!”枪声过后,世界安静了。赵黑龙额头上多了个血洞,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眼睛瞪得老大,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
空场上鸦雀无声,只有风吹过的声音。所有人都看着杨帆。杨帆强忍着胃里的翻腾,看着地上赵黑龙的尸体,又看了看那些被缴了械、面如土色的原赵黑龙手下,最后目光扫过全场。
“我,杨震天,今天起,重新接掌黑云寨!”他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往后,咱们寨子的规矩只有三条!”“第一,抗日救国,宁死不当汉奸!”“第二,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第三,一切行动,听指挥!”
“有没有不服的?”没人说话。那些赵黑龙的旧部,都低下了头。“好!”杨帆知道,这第一把火,算是烧起来了。他踢了踢脚边赵黑龙带来的包袱,里面露出白米和盐巴。
“把东西都抬仓库去!铁柱,带人把寨墙再加固!了望哨加双岗!”“是!大当家!”众人轰然应诺,开始忙碌起来。寨子里,终于有了一丝久违的活气和希望。杨帆站在原地,看着西边那快要落山的日头,余晖照在他脸上,明暗不定。
除掉了内鬼,暂时掌握了山寨。但这只是第一步。日本人,迟早会来的。真正的考验,还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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