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泊湖大捷的余波未平,带来的不仅是蜂拥而至的投奔者,更是一种格局上的深刻变化。独立第一支队的营地,已无法容纳所有前来联络的各方代表。杨帆和陈明敏锐地意识到,零星的收编与松散的合作,已不足以应对日军必然到来的、更猛烈的报复。必须将南满地区这些或大或小、背景各异的抗日力量,拧成一股更具凝聚力和战斗力的绳索。
经过紧张而秘密的筹备,在一个春寒料峭的清晨,位于支队营地更深处的、一个名为“聚义厅”的大型木屋(原是山中猎户聚会的场所)内,一场将影响南满抗战格局的会议,悄然召开。这便是后来被载入史册的“第一次南满抗日联军联席会议”。
木屋内陈设简陋,粗木为柱,茅草覆顶,正中悬挂着那面独立支队的红旗,两旁则并排挂着几面其他较大抗日武装的旗帜,虽样式不一,却共同烘托出一种同仇敌忾的氛围。长条木桌旁,围坐着二十余人,代表着南满地区超过十支主要的抗日武装。
与会者形形色色,神情各异。有像铁柱、周卫国这样身着整齐(相对而言)灰色军装的独立支队骨干,沉稳干练;有原东北军背景、仍带着几分旧军人仪态的“忠义救国军”司令赵振武;有满脸风霜、眼神桀骜的“草上飞”、“镇三江”等绿林豪强;也有像王文斌这样年轻而充满书卷气的学生军代表;甚至还有两位来自北满抗联残部的联络代表,虽然衣衫褴褛,但眼神坚定,代表着另一支坚持斗争的旗帜。
会议伊始,气氛并不轻松。各方虽因镜泊湖大捷和共同抗日目标而坐在一起,但长期的分散活动、不同的出身背景、乃至以往可能存在的小摩擦,都使得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猜忌和审视。
杨帆作为东道主和此次大捷的核心人物,首先起身发言。他没有居功自傲,而是语气沉痛地回顾了镜泊湖战斗的惨烈,着重强调了胜利是无数抗日志士用鲜血共同换来的,分析了当前日军重兵压境的严峻形势。
“……诸位!”杨帆目光扫过全场,声音铿锵,“小鬼子在镜泊湖吃了大亏,绝不会善罢甘休!下一次来的,可能就不止一个大队,可能是一个联队,甚至更多!如果我们还像过去一样,各自为战,形同一盘散沙,那么最终的结果,只能是被敌人各个击破,步镜泊湖牺牲弟兄们的后尘!”
他顿了顿,抛出了核心提议:“所以,我们今天坐在这里,不是为了争名夺利,不是为了划分地盘!是为了求生存,是为了更好地打鬼子!我提议,我们这些在南满坚持抗日的队伍,应该建立一个更紧密的军事同盟——‘南满抗日联军’!统一番号,统一指挥,协同作战,资源共享!只有抱成团,攥成拳,我们才能在这白山黑水之间,杀出一条生路,打出一个未来!”
提议一出,台下顿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统一指挥?资源共享?这触及了许多人最敏感的神经——兵权和财权。
“杨司令,”“忠义救国军”的赵振武率先开口,他捋了捋修剪整齐的胡须,语气谨慎,“联合抗日,赵某举双手赞成。只是这统一指挥……由谁来统?如何统?各家弟兄习惯不同,打法各异,强行捏合,恐生龃龉啊。”
“镇三江”也瓮声瓮气地附和:“是啊,杨司令,咱们佩服你能打鬼子。可这联军总司令,可不是光能打就行的,还得让各方弟兄都服气才行!”
会场一时陷入了僵局。谁来做这个领头人,成了横亘在联合之路上的最大障碍。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旁听的北满抗联代表,一位姓李的政委,缓缓站起身。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历经磨难后的沉稳力量:“各位同志,杨支队在镜泊湖的战绩,有目共睹。他们的政治工作和治军方法,也颇有可借鉴之处。我们北满抗联,在极其困难的条件下坚持斗争,深知团结的重要性。我认为,杨帆同志,无论从战功、能力,还是胸怀,都是目前领导南满联军最合适的人选之一。”
他的发言,带着一种来自更广阔斗争背景的权威性,让众人为之侧目。
陈明适时接过话头,提出了一个巧妙的折中方案:“诸位,我们是否可以这样:成立南满抗日联军总指挥部,推举一位德高望重、能协调各方关系的长者担任总指挥,主要负责联络、协调和名义上的领导。同时,设副总指挥若干,负责具体的军事指挥。杨帆同志可担任第一副总指挥,实际负责联军的作战计划与军事行动。”
这个方案,既照顾了各方面子,又确保了军事指挥权的有效集中。
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权衡乃至背后的磋商,最终,会议达成决议:成立“南满抗日联军”,公推原东北军宿将、年高德劭且与各方都无直接利害关系的李虎臣将军为联军总指挥(挂名,实际并不直接掌握部队),杨帆为联军副总指挥兼前敌总指挥,实际负责全军军事行动。赵振武、“草上飞”等较大武装的首领也被任命为副总指挥或参谋长,组成联军指挥部。
当决议宣布时,“聚义厅”内响起了并不算十分热烈、却意义非凡的掌声。这掌声,标志着南满地区的抗日力量,终于跨越了门户之见,在民族大义的旗帜下,实现了初步的、却是至关重要的联合。
杨帆站在台上,看着台下这些即将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同袍,心中并无太多喜悦,唯有沉甸甸的责任。他知道,这副担子比独立支队时期要重千倍,未来的道路也必将更加坎坷。但他也坚信,唯有如此,才能在这血与火的炼狱中,为东北抗战,杀出一片新的天地。
南满抗日联军的成立,如同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激起的涟漪,必将远远超出镜泊湖的范围,震荡整个关东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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